修行——为何?如何?有何结果?

隆波帕默尊者

泰國國家電網

2013年5月8日

(一)

各位吉祥如意!

在正式講法之前,隆波先談一點原則:聽法,就像是在親近佛陀。佛陀曾經開示道:法即是他的化身。所以在聽法的時候,我們要專心一致且有恭敬之心,盡量不做那些會影響到他人的行為。

作為修行者應當明白,假如破壞了別人聽法時的禪定,是要承受果報的。比如在從前,許多祖師大德還在世,當我們去寺廟頂禮時,哪怕只是走路發出聲響也會遭到呵責。祖師們開示說,如果有人在打坐,而我們的走路聲或說話聲,導致他的心從禪定退出,就會造業深重。或許別人即將體證道與果了,卻由於我們的干擾,致使心退出禪定而未得證。

因此,我們此刻以恭敬之心來聽法,全神貫注的學法,不需要時間太久,僅僅45分鐘或者最多一個小時多一點。讓我們收攝一下身體,但無需像是軍校學生那樣挺直而坐;收攝嘴巴,不去聊天;也收攝心,不要想著照相之類的事情。

另外,在做禪修報告時,請別問諸如「某某老師是這樣教的,隆波您是怎麼認為的?」或是「我去過某個寺廟學法,隆波您怎麼看?」之類的問題,此類問題,隆波一律不予回答,否則有失體面,好像我們在背後議論別人似的。

想要和隆波互動,就直接說出自己是如何修行的、遇到什麼問題,接下來該如何應對。不要引述別人的教導是如何。有些人說,某位老師是這麼教的。隆波聽了,覺得不對。可是,那位老師其實並沒有那樣教導,是你自己未能正確領會,卻找藉口引用老師的話,冤枉了老師。因此,不要引用。更有甚者,他去其他寺廟也會引用隆波的教法,說:「隆波帕默尊者是這樣教導的」,但其實他對隆波的教導一竅不通,卻說隆波是那樣或這樣指導——如此自編自導並不好。所以,大家在報告進度時,請勿引用「這個道場」或「那位老師」的言論,只談自己的修行如何就可以了。

實際上,法並不難,並不複雜與晦澀。我們要先瞭解學法是為了什麼?明白了為何而做,再學習如何去做。最後,就會掌握修行的方法,進而逐步明白:為何學法?如何學法?學法之後有何結果?

佛陀的教導並不是要讓我們無緣無故去信仰的,在修行的每一個階段,都是有理有據的——為何而做?

以前的祖師大德大多不解釋,讓弟子怎麼修,弟子就怎麼修。弟子們放下疑惑,什麼都不問,只憑信仰去用功。比如讓某人去念佛,他就死心塌地的念上幾年。老師讓做什麼,弟子就做什麼,根本不會多想。而我們這代人的性情並非如此,我們喜歡事先問清楚:要做什麼?為何而做?怎麼做?否則,我們是不會做的。

因此,隆波才會一開始就將修行的概貌圖呈現給大家。當我們清楚了來龍去脈,就會明白修行並非難事。

大家別以為修行是難不可及的,事實上,修行並不難,它是極為簡單而平常的事。修行只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學習什麼呢?學習自己,學習我們稱之為「自己」的「名與色(身與心)」而已;多多地學習自己的身與心。學習又是為了什麼呢?為了某天得以洞見真相。

身的真相是:身是無常的,是苦——始終被逼迫著要變化,是無我的——不受任何人掌控。

心的真相是:心也是無常的,是苦——無法保持一種狀態不變,是無我的——無法控制、不受掌控。我們無法命令心快樂,也無法禁止它受苦,無法命令它好,也無法禁止它壞。

學習身與心,就是為了照見實相。身與心的實相——呈現的只是無常、只是苦、只是無法控制(即,無我)。學習,是為了照見實相,而非為了其它目的。因此,什麼是佛教真正的實質呢?如果有人問,何謂佛教?我們要斬釘截鐵地回答——「正見」。

正確無誤的理解與明白,這就是佛教的實質。學習是為了正確的明白——身究竟是怎樣的?這需要通過學習身從而洞悉其實相。心究竟是如何的?這也需要透過學習心,而洞悉心的真相。

我們需要照見身心的實相,而非要去改造它們。然而絕大多數人,只要一想到修行,第一件事就是改造身體與打壓心。原本應該如實觀察,結果從一開始就改造身體、打壓心。比如,一想到經行,就開始擺姿勢,對吧?一定要認真地走,要按照這個姿勢或那個節拍去走,等到身體改造完畢,手放得規規矩矩了之後,接下來就是打壓心,一定會帶著一絲不苟的嚴肅態度。

等到身與心都變得嚴肅而拘謹,我們才開始修行。這其實是在干擾身與心(名與色)。身體業已經過改造,無法再如實的照見身;心也經過了裝飾,無法如實地照見心。現在,一切看起來都是靜如止水的。

假如我們只看到?品,怎麼可能洞悉其(真品的)真相呢?

(二)

事實上,開發智慧並沒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僅僅是頻繁而一再的洞見身與心的真相——身是如何的,就只是感覺它。心是如何的,也只是感覺它。

心有快樂,知道現在它有快樂,心有苦,覺知當下它有苦,心有貪、嗔、痴,知道當下心有貪、嗔、痴。

持續的如其本來的知道。心好也行、壞也行,什麼都行,不是必須好,必須快樂,必須寧靜。修行不是為了獲得好、快樂與寧靜。而是為了看見:一切都無法永恆,一切即生即滅,一切都無法控制。

我們需要洞見真相。如果照見真相,隨之而來的則是——心將松開對名與色(身與心)的執取。

當心看見身體的真相並非是殊勝的寶貝,心對於身體的愛惜與執取,就會銷聲匿跡。當身體變老,心沒有動搖,願意接受事實。因為身體不是「我」,並非奇珍異寶。身體生病是身體的事,生病的是身,而不是「我」;身體老了,老的是身體,不是「我」;身體消亡是身體的事,死去的是身體,而不是「我」。

反復訓練就會看見:身不是「我」。無論身體老、病、死,心都沒有絲毫動搖,始終平靜與快樂,即便身體極度痛苦。阿羅漢的身體與我們的身體一樣,也會受苦,然而他的心沒有動搖,因為他洞見了真相,不再執取身,也不再執取心。

當我們不懂如何修行的時候,會怎麼做?我們會希望心好、心有快樂和寧靜。而按照佛陀教導的原則去正確修行,就會照見——快樂是無常的,寧靜是無常的,好也是無常的。一切都是無常的,一切都是臨時的。頻繁的如此照見達到足夠的量,心就願意接受實相——心不是「我」。

此心無常,此心即苦,此心非「我」。如此一來,對於心的執取就消失殆盡。

我們珍愛此心,含辛茹苦地尋找快樂想讓它開心,即便打坐與經行,也是希望它快樂,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心有快樂且越久越好。比如,打坐進入禪定會有持續的喜悅,死後投生成為梵天,快樂會持續宇宙生滅好幾個週期的時間,久得非同尋常,久到世界破碎了再破碎,快樂依然存在。而最終,這快樂依然是無常的,同樣有變化的一天。

如果洞悉實相:生命中發生的一切都是臨時的,一切都無法選擇。足夠照見這些真相,久而久之,心將不再執取心。心快樂,不迷失於滿意;心痛苦,不迷失於不滿意。心造作好,不會迷失於滿意,心造作不好,也不會迷失於不滿意。種種造作無法控制心,心看見演繹與造作生起而後滅去。心會從所緣之中解脫出來,越來越自由。

在起步階段,心先從所緣之中解放出來,接下來,心會從身體脫身而出,最後,心會從心本身解脫出來。逐步地訓練,心會有次第地獲得釋放與自由。

在初級階段,心會先放下所緣。比如大家跟隆波學習一段時間,就會看到心跳進去抓取所緣的境界。有誰偶爾看見心抓取所緣而後又放下所緣的?舉手讓隆波看看,大膽一點。訓練之後,僅僅看到心放下所緣,就會有快樂,非常多的快樂。

心若執取所緣,就會有苦。即便是執取好的所緣,也依然是苦。如果放下所緣,就不會苦。只是抓起所緣而後放下它,就可以品嘗到修行的益處了。能夠放下所緣,心就已經非常快樂。

放下對身體的執取,便是三果阿那含的境界,心放下身體,不再執取身體。這個禪堂之內尚無人抵達這樣的境界,最多只是放下所緣。放下所緣並非難事,凡夫也能做到。

(三)

知道原則,就可以透過修行讓心安住成為觀者:看見身不是心,只是被心覺知的對象;苦樂不是心,只是被心覺知的對象;所有的善與不善都不是心,只被心覺知的對象。一旦如此照見,心便會與所緣分離。

所有的色都不是心,只是被心覺知的對象,所有的音聲也非心,只是被心覺知的對象,一切所思所想也不是心,只是被心覺知的對象。若能如此照見,心就會跳脫而成為觀者。所緣是所緣,心是心。

有些人至此便感到滿足,以為即是了脫生死之處。事實上,這只是起步階段的風景,根本還未見法。見法就會處於純淨無雜的法之狀態——沒有「我」,「我」不存在,有的只是色法與名法。無人、無眾生、無我,如此照見,即會體證初果須陀洹。

繼續修行,直到照見此身是純粹的苦。心將不再執著於身,不再執取色、聲、香、味、觸。那是屬於三果阿那含的境界,心會願意扔下身體,心返回安住於心,整日整夜的獨立凸顯,無需任何呵護。

試想,心若保持這樣的禪定,不再跑去眼、耳、鼻、舌、身,將會快樂到何種程度?色、聲、香、味、觸,被稱為「五欲功德」,阿那含的心不再追尋五欲功德,心無須任何呵護而獨立凸顯的保持禪定,快樂有如泉湧。

大約是1983年9月,隆波最後一次去頂禮隆布敦長老,長老開示說:「最後階段的修行,見到知者要消滅知者,遇到心要消滅心。這才能抵達真正的純淨無染。」長老接著說,那些聲名顯赫的高僧大德,通過此關的微乎其微,絕大部分都去梵天成為「大鬼」。長老稱梵天神為「大鬼」,最多是不再執著身體,但依然執著於心。

最後階段的修行是放下對心的執取。心一旦連自己都不再執著,就會生起一種新的法的境界——純粹的法,心與法變成純粹的「一」。心有法,擁有無與倫比的快樂,那個法,即是涅槃!

在我們到達之前,起步階段,必須先體證初果須陀洹。須陀洹聖者有智慧照見實相——無我,無人,無眾生,無他,那有什麼?有的只是顯現的現象,只是色法與名法。比如,凡夫看見身體,覺得身是「我」,身是人,男人、女人、孩子、大人、老人,會覺得真的有人存在、真的有什麼。而對於須陀洹聖者而言,身只是色,只是物質元素,始終不停地有元素進進出出,如果身體消散,也只是元素消散,而不是「我」消散。

凡夫認為身體是「我」,須陀洹聖者則不認為是「我」,須陀洹聖者能夠清除五蘊是「我」的邪見。

因此要訓練自己的心,讓它反復不斷的去看——五蘊或名色(身心),不是我,不是我的,不是人、不是眾生。如果持續的去看,達到足夠的量,心會願意接受實相。

心何時接受實相——「我」不存在,有的只是色法、名法生起而後滅去。心就會照見:任何生起的必然滅去。

當心接受實相,就會體證初果須陀洹。修行的初期,偶爾也看見實相,但還無法接受,會膽戰心驚。比如,很多人修行以後分享說,當他們刷牙時——因為曾經發展覺性、訓練讓心安住,刷著刷著,心跳脫出來成為觀者,即刻看見——正在活動的這個不是「我」,只是一堆物質元素,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嚇一跳!「我」消失了!完了!這個不是「我」,胳膊變成一節一節的,是物質元素,不是「我」。心嚇了一跳,苦了起來,顫慄起來。

這很正常。幾乎每個人第一次見到都會害怕,幾乎每個人都會動搖,所以需要持續不斷的反復看,最後心才願意接受實相——此身非「我」,此心非「我」,「我」不存在。

(四)

修行要到達的第一階段,就是看見「我」不存在。色法、名法存在,但不是「我」。如何實踐才能照見?如何讓心洞見「我」不存在?

必須具備兩個工具:第一個是覺性。覺性能夠及時知道身心的變化。第二個是正確的禪定,即正定。

禪定有幾種,大家修習的絕大部分屬於邪定,心只是往外送,寧靜於單一的所緣,並未安住成為知者、覺醒者、喜悅者。

如果查字典——「禪定」的定義是安住。而我們想到禪定,只想到寧靜。寧靜與安住是兩回事。安住包含寧靜,寧靜不一定包含安住。

心跑去停在呼吸上的時候,並未安住成為觀者。如果安住,就會看見呼吸的身體是一個部分,觀者的心是另一部分。絕大部分的修行人都是讓心跳進去:覺知呼吸,心就跑去抓住呼吸;觀腹部起伏,心就跑去黏著腹部;經行時,心跑去跟腳在一起;做手部動作,心抓住手。或者就乾脆跑去想其它事了。心跑去想其它事,是散亂。

心跑去跟單一的所緣在一起,屬於修習奢摩他。緊盯專注而後靜如止水,並不會生起智慧。能令智慧生起的禪定是另一種,心一定要抽身出來成為觀者。

三四十年以前,隆波去高僧大德的寺廟遊學參訪。無論去到哪裡,他們都會講到「知者的心」。知者的心——為什麼心會成為知者?

我們原本應該讓心成為知者,結果卻一味的讓心成為思想者、造作者,從未成為知者。因此佛陀特別強調要訓練禪定直至成為知者,一旦心安住成為知者或觀者,那麼覺知色法的時候,就會立即照見色法不是心、色法也不是「我」,只是被心覺知的對象。

如果心安住成為知者,並且覺知名法時,覺知到苦、樂、好、壞、貪、嗔、痴,智慧就會生起從而照見——所有的苦、樂、好、壞,都不是「我」,也不是心,它們只是被心覺知的對象,而不是「我」,只是來了就走、來了就走的現象。

在開發智慧之前,需要具備兩個工具:覺性,以及正定——正確的禪定。若是精確的定義,其實還不能稱其為「正定」,正定只在聖道生起的時候生起,此處的「正定」只是近似的說法。

精準的稱呼而言,「正定」是通過觀禪訓練而得以洞悉名色三法印的禪定,而非止禪——心寧靜地緊盯在單一的所緣上。

絕大部分修行人會粘著於單一的所緣:觀腹部起伏,就緊盯腹部;觀呼吸就緊盯呼吸;經行就緊盯全身或者腳。大部分人都會走入這個誤區。我們一路坎坷走來,修習的禪定不正確,智慧也未能生起。因此,必須得到正確的覺性和禪定,它們是通過訓練才生起的,要訓練至駕輕就熟。

覺性要如何訓練?禪定又要如何訓練?如果通過訓練獲得了兩者,則無需再擔心沒有智慧。智慧就是照見名色(身心)的三法印,它將自動生起。

首先訓練覺性。在平常狀態下,心總是忘記自己,走神去想那個或這個。從醒來到睡著,事實上,是從出生到死亡,我們覺知身心的時刻是微乎其微的,而忘記身心、走神迷失的時間卻多到不計其數。從早到晚,我們覺知身心有過幾次?有過多久?迷失去想其它事情,又有多少次?多到麼程度?

分心走神,是心的平常狀態。有身忘記身,有心忘記心。心快樂不知道,心痛苦也不知道。心好不知道,貪、嗔、痴生起,也不知道。忘記身、心,稱之為「缺乏覺性」。

我們要努力訓練,有覺性的覺知身與心,就只是感覺。別緊盯,就只是感覺。何時忘記身、忘記心,就說明力度太松了;若因害怕忘記身心而專注於身心,則又太緊了。太松和太緊均非中道。中道——就只是感覺。

有身存在,只是感覺身,別忘記,也別緊盯;有心,只是感覺心——心有快樂,只是感覺它有快樂,就只是知道,別緊盯。

心走神,就會快樂生起不知道,痛苦生起也不知道,善和不善生起,都不知道。如果緊盯專注了,雖在覺知,卻是僵硬、遲鈍、沈重、昏沈的。

忘記身心的極端之路不可行,緊盯打壓的極端之路亦然。忘記身心屬於欲貪行,隨順了煩惱習氣。而緊盯著身心則是讓身心受苦的苦行。身體僵硬,心也僵硬,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我們要訓練——就只是感覺。身體移動,感覺;心跑動,感覺。要的只是感覺。試著點頭,就只是感覺。如果緊盯,就會這樣(隆波演示)。如果心走神,比如人們打電話的時候,幾乎是百分之百缺乏覺性。仔細觀察過嗎?能夠體會到嗎?

別走入兩個極端:第一個是忘記身心,這個太鬆;另一個是緊盯著身心,這個太緊。中道,就只是感覺。

我們一定要訓練。先修習某一種禪法:誰曾念佛,就念佛;誰曾覺知呼吸,就覺知呼吸;誰曾觀腹部起伏,就觀腹部起伏;誰曾練習隆波田手部動作,就做手部動作。修習任何一種禪法,然後去及時的知道心。

修行——就只是感覺。若做手部動作,就只是感覺,看見身體移動,就只是知道。假設練習手部動作時,只是感覺——動了,就感覺。那麼走神了,只要身體移動,就會毫無刻意的感覺到它,沒有任何刻意就能感覺到。或者觀呼吸,呼氣覺知自己,吸氣覺知自己,沒有緊盯,只是覺知而不走神。呼氣覺知自己,吸氣覺知自己,行住坐臥覺知自己。就只是不斷的覺知。接下來,一旦失去覺性而走神,比如生氣了,由於走神而未能及時知道,一旦生氣,呼吸立即改變節奏;或者貪欲生起,令呼吸改變節奏;或是煩惱習氣強烈,呼吸會急促起來。每當呼吸的節奏發生一丁點變化,覺性就能極快的捕捉到。因為覺知過呼吸,所以只要呼吸稍許改變,覺性就會自行運轉。或者訓練在動中覺知。運動了,覺知;運動了,覺知。假如走神了,只要身體一移動,就能即刻覺知到,覺性生起了,就能覺知身心。因此,可以修習任何一種禪法,然後不斷覺知。

覺知呼吸,就看身體呼吸,不斷的覺知,別分心走神,也別緊盯著它,就只是感覺;觀腹部起伏,就看腹部起伏,覺知到升起的腹部,覺知到下降的腹部;經行,就去感覺走動的身體;如果心偷跑去想,則知道當下的心跑去想了。

常常訓練,覺性就會生起。一旦有什麼現象生起,身體稍有動靜,呼吸微微變化,覺性都會自行出現,毫無刻意。苦樂在心裡稍一露頭角,覺性就自行生起。煩惱習氣現身,貪嗔痴一生起,覺性也會即刻運作,知道生氣了、貪了、迷了、高興了、難過了。

覺性不會無緣無故的自動生起,需要訓練它。需要不斷的感覺身、感覺心。

別緊盯著身、心,也別忘記了身、心。兩者皆非中道。忘記身心,太松;緊盯身心,太緊。我們要訓練不斷的覺知。接下來,身體移動就能自行覺知。心跑動,覺性也將毫無刻意的生起。要訓練至毫無刻意才行。如果還刻意想去知道,就太緊了,變成緊盯。要讓覺知變成自動自發的。聽起來很難,可有些人訓練一個月就做到了。

簡單的表達就是:覺知自己,別走神,也別緊盯專注。就只是感覺,就只是感覺。請記住這句話:只是感覺,別分心走神,也別緊盯。

(五)

另一個需要訓練的是——正確的禪定。我們使用原先的方法,來及時的知道心;是及時知道心,而非及時知道身。我們要及時知道心裡發生的種種變化。

修習任何一種禪法,身體變化,知道;心變化,也知道。無論發生什麼變化,都能持續的知道,這樣就會生起覺性。

想要讓禪定生起,可以延用原來的禪法,但要及時知道心的變化,知道心在散亂和走神。禪定與散亂是相對的——何時散亂,何時便無禪定;何時有定,何時便無散亂。

我們無法阻止心的散亂。有些人一開始就借助打坐來壓制心,希望它不散亂,這只會徒勞無獲,因為心是不受我們控制的,心是無我的。想要命令心不散亂,這是痴心妄想。

要接受實相——無論如何,心都會散亂的。修習任何一種禪法,念佛也行,觀呼吸也行,心散亂的時候,及時知道。念佛或覺知呼吸的時候,千萬別阻止散亂。如果散亂能被阻止,心就變成「我」而非「無我」了。

事實上,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散亂)。因此,在明白原則以後,及時的知道(散亂)。比如,觀呼吸、觀腹部起伏或念佛的時候,心跑去想了,要及時知道心跑了;心跑到呼吸上,要知道心跑到了呼吸上。觀腹部升降時,心跑到腹部,要及時知道心跑到了腹部;心跑去想,要及時知道;又或者心跑到身體任何部位,也要及時知道。心游移不定,要及時知道游移的心。

何時看見心的跑動,正確的禪定(即不跑動而安住的心),將自動生起。因為它們是相對的事物,何時光明呈現,何時黑暗消失。明白這個原則,便無需驅散黑暗。只要讓光明呈現,不必徒勞的驅趕黑暗。一旦光明顯現,黑暗將自動匿跡。

覺性生起,散亂自行滅去,禪定自動生起,不用命令心有禪定,心會自動生起禪定。看到了嗎?簡單得不可思議。

隆波兒時打坐,吸氣念佛、呼氣念陀,從一數起,訓練很久,心才寧靜。第一次訓練沒超過七天,心寧靜但不深邃,還未歸位,心光明在外面,跑出去去天界等處旅遊。如果按照「心往外送」的標準來衡量,隆波屬於頂級的,因為從小就把心往外送了。後來一想——碰見天神不可怕,萬一遇到鬼怎麼辦?它們同樣都是化生的。

由於怕心往外跑了見到鬼,故而隆波在以後的修行中,心一旦迷糊了要往外跑,就會立即警覺,不讓它跑,這樣就演變成訓練讓心安住來覺知自己。呼吸,覺知自己,呼吸,覺知自己,心不再游移。

後來遇見隆布信長老,他稱呼隆波為「知者」。「知者,要這樣做,別那麼做」,長老喚我「知者」。為何是「知者」?因為我的心安住成為知者。

我們要用功。修習任何一種禪法而後及時的知道心。心跑去想了,及時知道;心跑到腹部了,及時知道;心跑到手、腳,及時知道;心跑到呼吸,也及時知道。及時知道心跑掉的瞬間,心會自動安住。

越頻繁的及時知道心的跑動,就會越頻繁的生起禪定。禪定並不會生起很久,而是一瞬間、一瞬間的生起;是頻繁生起,而非持久生起。

一旦禪定密集而頻繁的生起,就感覺彷彿可以安住很久。心獨立而凸顯,能夠一整天覺知自己,有時這樣維繫數日。若是從深度禪定之中退出,知者般的心也能獨立凸顯好幾日。

如果僅僅依靠剎那定——心跑動的一瞬間,及時知道。跑了,知道,便會生起剎那定。不會保持太久,只是一瞬間,即刻就會滅去。一會知道,一會跑掉;一會知道,一會跑掉。心時而知道,時而跑掉,極快地交替進行。最後,跑掉的一瞬間立即知道,就會感覺彷彿可以一直覺知自己。就像是電燈的光在每一秒鐘生滅幾十次,生滅極速而連續,讓人以為它是持久發光的。

心亦如此,覺知自己也是剎那生,剎那滅;剎那生,剎那滅。越來越頻繁之後,會認為好像一直在覺知自己。

所以,我們要用功,通過及時知道身與心來發展覺性——身體移動,持續知道;心移動,持續知道。透過及時知道心,來得到禪定——心跑去想了,及時知道;心跑去緊盯著任何對象,及時知道。

訓練至證得禪定的功課,佛陀稱之為「心學」。聽說過三學嗎?無上戒學,訓練其是為了得到無上的戒。無上心學,訓練其是為了得到無上的禪定,也就是心的安住。然後才抵達慧學——開發智慧的階段。

我們訓練自己的心。心跑掉,及時知道;心跑掉,及時知道。最後,心便得到禪定。

倘若得到這兩個工具,接下來的修行就不會太難。即便要上班工作,也與修行不衝突。

掌握隆波反復教導的原則——要以覺性,了知身、心的實相。有覺性的了知身心實相的時候,要以安住且中立的心去知道。安住且中立的心,正是來自於訓練而得的禪定。心跑了,知道;心跑了,知道…就會得到安住的心。

(六)

「有覺性,以安住且中立的心,了知身與心的實相」。上述核心原則若是延展開來,可以講上數日,可是精縮起來,就只剩下這一句話。

修習毗?捨那的原則是:要有覺性——工具是覺性,有覺性做什麼?有覺性的知道,而不是用覺性去緊盯。

有覺性地知道,知道什麼呢?知道身、知道心。要怎樣知道?如其身心本來的樣子,去知道身與心的實相。

身是怎樣的?身是無常之物,身是苦、是無我的。心是怎樣的?心是無常之物,心是苦、是無我的。

「有覺性,了知身與心的實相」意即——無論身發生什麼、心發生什麼,若覺性是知者,就會看見:惟有無常和無法持久;惟有無法改變與不受控制。

要想如實照見身心的實相——三法印,是有條件的,就是以安住且中立的心去覺知。這種禪定是訓練使心安住且中立。心跑了知道,心跑了知道,便會得到安住的心。

心若安住,身一動就能覺知,心只是觀者,就會感到身是身,心是心。身和心是不同的部分,不再聚合成一個整體。身體生起苦樂或者心生起苦、樂、不苦不樂時,覺性生起去覺知,同時心安住,就會經驗到一切生起在身或心的苦樂,既非身也非心,只是被心覺知的對象。或者貪、嗔、痴生起,有覺性的及時知道,有散亂、萎靡、高興、難過等生起,有覺性的及時知道,心安住成為觀者,就會經驗到——所有的貪、嗔、痴、好、壞、苦、樂,都不是心。它們與心分離,心只是觀者。

如果能這樣練習,那麼當心安住成為觀者去覺知身體時,就會照見身與心是不同的部分。當心安住成為觀者去覺知感受,就會照見感受與心是不同的部分。如果心安住成為觀者,去覺知生起的煩惱習氣,就會照見煩惱習氣與心是不同的部分。

到了越來越微細的程度,就會照見——每個心是不同的,生起在眼的心,生了滅去;生起在耳的心,生了滅去;生起在心的心,也是生起而滅去……這個先暫緩也行。修行一段時間之後,自己就會親證上述這些。

在起步階段,貪、嗔、痴生起了,要持續的知道,看見貪、嗔、痴不是心,只是被心覺知的對象。

當能夠分離——身不是心,苦樂不是心,好壞不是心,在經典稱為「名色分別智」。「名色分別智」是能夠分離名色的智慧,看見身體移動,心是觀者,稱之為「名色分別智」。阿姜摩訶布瓦尊者曾經開示:若無法分離名色,別吹噓說可以開發智慧。尊者是如此教導的。

在抵達開發智慧之前,需要分離名色。「分離名色」就是,心安住後,名色分開——身分離出去成為一部分,心是觀者;苦、樂分離出去,心是觀者;善、不善分離出去,心是觀者。可以分離名色,才可能開發智慧。

經典理論與實修是完全一致的。經典理論中的第一個智慧,稱為「名色分別智」——分離名色的智慧。在修行方面,祖師大德教導要讓心成為觀者。成為觀者,就能夠分離名色。阿姜摩訶布瓦斬釘截鐵地說:「如果無法分離名色、蘊界」,(尊者使用的是「無法分離蘊界」),就別吹噓可以開發智慧。說得如此果決。因此,我們要先訓練分離。

經典理論與實踐如出一轍,這是極為神奇的。很多人不會分離名色,卻號稱在修習毗?捨那,打著「毗?捨那」旗號的教學到處都是,卻還不會分離名色、蘊界。經行時,看見身體在走,心緊抓著身,緊盯腳、緊盯全身,這樣名色是無法分離的;觀腹部升降,心停在腹部,依然無法分離名色;覺知呼吸,心抓住呼吸,還是分離不了。慢慢用功,直到心跳脫而出成為觀者。

訓練心安住成為觀者的方法,已經教過——修習任何一種禪法,及時知道心跑了。尤其是跑去想了,跑去想的剎那,及時知道,心將自動安住成為觀者。如果能夠這樣練習,接下來——「有覺性,以安住且中立的心,了知身、心的實相」,中立是如何的?

我們已經知道「安住」,安住與散亂、游移相對。安住之後,心不再游移,成為觀者。看見身體移動,心是觀者,看見苦樂來去,心是觀者,看見煩惱生滅,心是觀者。心抽身出來成為觀者,而非去刻意的分離。

要訓練心成為觀者,而非刻意把觀者剝離出來,也不是刻意的推開所緣。透過及時知道心的跑動,讓心與所緣自行分離。如果及時知道心的跑動,它們將自行分離,這才是剛好的。心恰好成為知者、覺醒者、喜悅者。

如果刻意分離——故意推開所緣或是將心抽離出來,這樣的心是僵硬的。而僵硬的心無法開發智慧,一直僵硬與遲鈍,那就太緊了。所以,要有次第的用功。

我們無法一次記住隆波開示的所有內容,此處有法工錄音製成的CD,可以請回去聽。一聽再聽,不久就會明白。大家並不愚痴,只是有些懶惰。用「有些懶惰」比較含蓄,其實是非常懶惰——希望證得道與果,但只肯用功一丁點,絕大部分時間都在隨順煩惱,而追隨佛陀的時間微乎其微。

一定要用功——有覺性的照見身心的實相。如實的、以安住的心去知道就夠了。第一次知道的時候,心不會保持中立,一旦看見快樂,心會滿意;看見痛苦,就會不滿意;看見善,滿意;看見不善,不滿意。

要有覺性的進一步知道——心滿意了,及時知道;心不滿意,也要及時知道。一旦及時知道,滿意、不滿意或喜歡、不喜歡將會自動滅去。心將保持中立,我們既安住又中立。

依賴覺性,及時知道迷失於滿意與不滿意的心:看見漂亮的美女,心喜歡,知道喜歡。

看見瘋狗跑過來,心害怕,知道害怕。一旦成為修行人,看見美女,心生起貪欲,隨之滿意生起,如果想‘修行人怎能有貪欲?’就討厭貪欲,希望它消失,這就未保持中立。因此,要及時的進一步去知道。

第一步,及時知道感覺——及時知道在心中生起的現象或狀態。第二步,及時知道心對於現象或狀態的反應。比如,快樂生起,心對之滿意,要及時知道「滿意」。痛苦生起,心對之不滿意,也要及時知道「不滿意」。對此滿意,對彼不滿等情形都要及時知道。貪欲生起,心對之不滿意,要知道「不滿意」。真善美生起,心對之滿意,要知道「滿意」。

持續覺知下去,最後,心會安住且中立。一旦安住且中立,心就不再進去干擾對境。

一切境界來了就走,心只是觀者,不會被裹脅進去。最終,心會完全如其本來面目的看待一切境界。

一切來了就走,心並不去干擾,繼而看見一切境界都呈現三法印——此即實相。

如果看見實相——身、心的三法印,就稱為「毗?捨那」的修行。我們常聽說「毗?捨那」,卻不知如何修習。若無正確的禪定,就無法修習毗?捨那。要想智慧生起,必須依賴正確的禪定。

有些人把「必須有禪定,才能開發智慧」掛在嘴邊,這種說法不精准,因為禪定分好幾種,「先修習安住型的禪定,才能開發智慧。」這樣說才正確。

以為「需要先有禪定,才能開發智慧」,這是錯解。

禪定有幾種,有些修習後不僅沒有智慧,反而阻礙開發智慧,尤其是往外散逸或迷糊的禪定,根本不會生起智慧,反而讓心更加迷失或沈迷於世間。

也有人粘著於空或寧靜的禪定,打坐後感覺空空的,居然還教導別人:呵護心永遠停駐在空無。呵護心使其空無,這已不是佛教了。它會抵達「空無邊處」、「識無邊處」、「無所有處」,心會進入無色界定——悉達多太子曾拜師隱士們學過這些。

佛陀開示說:那不是路。時至今日,隱士們的子孫仍然潛伏在佛教徒之中,繼續誤導別人:讓心空無。這是非常嚴重的邪見。我們要讓心安住,而非讓心空無。

訓練讓心安住,帶領安住的心去開發智慧:有覺性,以安住且中立的心,了知名色(身心)的實相。原則必須牢牢掌握,別渾水摸魚。

而今修行圈里渾水摸魚的現象屢見不鮮,佛教之外的許多邪見潛伏在佛教中。大家還跟得上嗎?會想‘隆波究竟要我們做什麼’嗎?

現在總結給大家:首先,持五戒。其次,訓練覺性。再次,讓心安住。訓練覺性,身體移動,持續感覺,別分心走神。別緊盯,也別走神,不斷覺知自己,就會得到覺性。接下來訓練禪定——心跑掉,及時知道;心跑掉,及時知道。絕大部分時間是跑去想或是緊盯,這兩種情況經常發生——跑去想與跑去緊盯,不修行的人只有一種——跑去想。修行人一想到修行就會緊盯。如果緊盯,心就會寧靜、遲鈍,無法開發智慧。

及時知道心跑,心就得到能夠開發智慧的正定,這非常重要。如果沒有正定,就無法真正開發智慧。如果覺知自己了,卻在心安住之後,呵護心,讓心持續安住,這也不是開發智慧。

在三藏里,佛陀教導比丘入初禪、二禪、三禪、四禪,退出禪定,心安住、柔軟、適合工作(勤奮的學習身心的實相)。佛陀教導我們帶領心去開發智慧——讓心工作,而不是呵護心空無、靜如止水。

覺知自己,並不是如如不動的覺知自己。原則是——持續地有覺性,以安住且中立的心,了知身、心的實相。

慢慢記住這句話。

這句話圓滿概括了任何形式的「毗?捨那」修行:要有覺性,以安住且中立的心,了知身、心的實相。觀身也行,觀感受也行,觀行蘊也行,觀心也行。觀五蘊或名色任何部分都行,使用同樣的原則。用禪定引領智慧,是這個原則。用智慧引領禪定,還是這個原則。禪定與智慧同步,依然是這個原則。要牢記原則。別錯過它,就不會出錯。

要有覺性,以安住且中立的心,了知身、心的實相。有覺性,而不是緊盯。

知道什麼?知道身、心;怎麼知道?如其本來的知道——身是如何的,如實知道;心是如何的,如實知道。

要想如實知道,心必須成為觀者,要有足夠的安住。知道之後,如果對之產生滿意,要及時知道;對之不滿意,也要及時知道,心就會保持中立。

這樣練習7天、7個月、7年,或多或少都會有所體證。即便沒有證得阿羅漢、阿拉含、須陀洹,也一定會有所收穫。

好了,今天就講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