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道

阿姜巴山

禪窗編譯

2016年6月19日A丨貴港南山寺

頂禮各位法師。各位同修,大家好!

已經去過幾個寺廟講法,今天是第一次有寺廟的大和尚來一起聽法。剛才在與大和尚的互動過程中,大和尚介紹:十幾年以前,此地什麼都沒有,是法師們一磚一瓦將寺廟建成今日的規模。老師聽到以後,內心非常隨喜與讚歎法師的波羅蜜和福報。如今這裡的佛教建築與生活設施等硬體已經具備,正是極好的時機——開始培育佛教人才,培育真正的佛教徒。有關佛教的諸類硬體設施是必需的,但無論何時,若缺失了真正的佛教徒,它們也將被徹底廢棄與摧毀。

事實上,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呵護佛教,除了一顆真正擁有法的心。

老師來自泰國,泰國有非常多的寺廟,而老師以個人的體悟發現一個事實:即便有許多寺廟,但要想找到真正的法,卻非易事。很多人買香、燭、花等各種供品去寺廟供養佛像,這同樣很好。禮完佛之後,覺得心裡舒坦,感覺有了依靠、有了信心,能夠重新面對生活。

佛陀曾經開示道:「任何人見到法,即是見到我。若未見到法,縱然站在我面前,緊抓著我的袈裟,也並未見到我。」

有非常多自命為佛教徒的人,到寺廟購買香、燭、鮮花去頂禮與供養木質或銅質的佛像,這不是真正的「禮佛」。許多人禮佛是希望自己運氣轉好、快樂、生意興隆。一旦生命中遭遇痛苦就去禮佛,冀望佛像可以幫到自己。然而佛像能做什麼呢?有時政治或文化發生轉變,那些龐大的佛像自身都難保——被徹底摧毀。在許多國家的歷史上,虔誠的佛教徒們曾經修建過極為宏偉的寺廟與大型佛像,可是一旦遭逢佛教衰退,它們也就被摧毀或廢棄了。

佛教的廟宇固然重要,佛像亦然,但這些遠不及抵達佛教真正的核心來得重要。

佛教在教導什麼?佛陀覺悟成佛又悟到了什麼?一定要了解這些,才可以稱自己為「佛教徒」。

自古佛授記以後,一位菩薩要花極為久遠的時間來累積波羅蜜,才能修成正果——覺悟成佛。在最後一世,他出生為一位太子,擁有近乎凡人夢寐以求的一切。他擁有三個宮殿,可在三個季節分別享用。他出生後即被當時一位有名的相士預言:「太子長大後,若不是成為偉大的轉輪聖王,就是成為正等正覺的佛陀。」由於他的父親不希望他以後出家成為正等正覺的佛陀,只希望他的孩子以後成為偉大的轉輪聖王,所以一直讓他待在宮殿裡,為他服務的人都年輕力壯,貌美動人。在預言他未來可能成為正等正覺的佛陀之後,那位最有名的相士放聲痛哭。為什麼呢?因為他知道自己年事已高,所剩時日不多,無法等到正等正覺的佛陀覺悟之後弘法了。

我們在座的各位都很有福報,比曾經預言悉達多太子能覺悟成佛的相士更有福報。我們尚活著,有機會來聆聽佛陀的覺悟是悟到了什麼,佛陀教導了什麼。

有一次,悉達多太子在自己父母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外出玩耍。一旦他到了外面,便發現事實:世間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美。他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狀況,也就是碰到老人,碰到生病的人,碰到一生從沒遇見也從未聽說過的——死人。他看到這些,非常震驚,回過頭來問帶他出來玩耍的侍從車匿:「這是什麼?」車匿回答:「這是老人、病人、死人,而且每個人有一天都必然會老、病、死。」這個事實極大地震撼到悉達多太子,讓他明白自己某天同樣會如此。

悉達多太子見到的另一幕是出家的修行人,由於這是菩薩的最後一生,他曾經花了非常久的時間累積成佛的波羅蜜,這使他意識到可能只有出家修行才可以最終徹底地脫離老、病、死。後來悉達多太子決定出家修行,他的父親、姨母、妻子悲痛啼哭,剛剛出生的兒子都無法動搖其出家修行的決心。在非常多的經典中都有記載:悉達多太子是偷偷逃離皇宮出家修行的。但如果學習佛陀的開示語錄,就會看到佛陀親口陳述自己是在親人的啼哭與悲傷之中離開皇宮的,說明他並不是偷偷逃離。

佛陀花了六年來尋找那條可以離苦的路。同大多數人一樣,悉達多太子在出家的初期所拜的是當時久負盛名的兩位大師,跟他們學習,花了極短的時間就達到了他的老師所教導的最高境界。一開始跟其中一位老師修習禪定來到第七定,後來跟另一位老師修到第八定。當他跟老師們學完這些,便請教說:「您的體悟就是您所教導的這些嗎?」老師回答:「對。」佛陀發現這並非離苦之路,修習禪定來到七定、八定的時候,心非常快樂、寧靜、細膩,也非常清涼,但是一旦定力退失,心又慢慢與原先一樣粗糙,依然像平常一樣苦,於是他選擇離開兩位老師,獨自啟程,尋找離苦之路。

在這六年裡,悉達多太子大部分時間是實踐那個時代出家行者所修行的內容:當時的出家修行者都會習慣性的折磨自己的身體,佛陀也像那些人一樣折磨身體——餓時不進食,冷時不穿衣,反而去到戶外,餓到最後,據說把自己的手放到前腹,居然可以摸到自己的脊背骨。某天餓暈了過去,由於往昔的福報,剛好被一位牧羊的小孩碰到,她將羊奶餵到剛剛餓暈過去的菩薩嘴裏。不久,菩薩甦醒過來,當他甦醒後,非常確定「折磨自己」並不是離苦之路。

佛陀憶起小時候的經歷。古印度國王有一項職責,每年都要親自舉行農耕儀式。他小時候,某次去參加農耕節,照顧他的宮女們忙著去看農耕節儀式,放任他獨自在樹底下玩。由於前生前世花了極久遠的時間累積波羅蜜,他很自然地在樹下打坐,經典記載:菩薩在樹下打坐,最後進入初禪。

在這位菩薩覺悟成佛前的那六年修行裡:一部分時間是用於修習非常細膩而深邃的禪定;另一部分時間則用於折磨身體,折磨身體的實質是折磨心,心想做什麼都不去做;接下來用非常短的時間修行,最終覺悟成佛。

透過簡短的佛陀傳記,我們了解到細膩的禪定會給人帶來快樂,但並不是離苦之路;透過這段傳記,如果我們足夠聰明,就會知道折磨自己的身體、折磨自己的心、改造自己的身體、改造自己的心,也不是離苦之路。

此處有個非常值得我們存疑的地方:佛陀在覺悟成佛之前,作為悉達多太子的他進入初禪、二禪、三禪、四禪最後成佛了;可是為什麼六年前離開皇宮,剛剛跟隨兩位隱士修到七定與八定,卻發現不是離苦之路呢?修行要來到七定與八定,也同樣要經過初禪、二禪、三禪、四禪。

這方面的問題,對於那些只是一味研究經典的學者們——從沒有致力於實踐的人而言,永遠無法有明白的一天。

事實上,禪定有兩種,兩種禪定都同樣可以從初禪來到八定。菩薩剛離開皇宮所學的禪定,是當時的隱士們普遍修習的,也是每一個宗教所修習的。這樣的禪定源於:心是「一」,所緣是「一」,心與所緣在一起,然後禪定有次第的生起。而菩薩為了覺悟成佛所用的是另一種禪定,但與第一種不同,是第二種禪定:心與所緣是分離的,心執行的職責是知者、觀者。菩薩修習的是第二種禪定,但在那個時代沒有任何人修習這種禪定。

這樣的禪定僅僅存在於佛教!

無論何時,一旦佛教消失,這樣的禪定也會同時消失,然後就只剩下第一種禪定——每個國家、每個民族、每個宗教都在修習的禪定。

成佛之前的菩薩修習第二種禪定直至四禪,然後去探究名色(身心)——什麼是生的因?老的因?病的因?死的因?如何能離苦?

經由上述簡短的佛陀傳記我們可以了解到:隨順於煩惱習氣——想做什麼就去做,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睡就睡,想看就看,正如成佛之前的悉達多太子所做的,那不是離苦之路;修習禪定至心非常細膩,來到初禪、二禪、三禪……七定、八定,依然不是離苦之路;折磨身、折磨心、改造身、改造心,也不是離苦之路。

佛陀成佛後,第一次開示的就是這些。在《初轉法輪經》一開始,佛陀講到真正的出家人或期待離苦的人,不可以走向兩個極端:第一個極端是放任心隨順煩惱習氣,沉醉於尋找源於眼、耳、鼻、舌、身、心的快樂,這是所有世間眾生正在做的;第二個錯誤的極端是折磨身,折磨心,改造身,改造心,有時候緊盯身體,有時候呵護心,有時候緊盯心,這是絕大部分修行人正在做的。

佛陀提到中道,中道是什麼?中道就是沒有走上兩個錯誤極端的路。

無論何時,如果放任心迷失到眼、耳、鼻、舌、身、心,沒有覺知自己,忘記自己的身心,就是走上錯誤的第一個極端,沒能走上中道。

無論何時,如果緊盯、打壓身或心,心聚焦於身或心,沒有覺性,沒有覺知自己,沒有「醒來」,就犯錯走上了打壓的極端,沒有步入中道。

真正進入中道的心有正確的禪定——也就是第二種禪定,那是有覺性的心在覺知自己,是覺知、覺醒、喜悅的,沒有迷失且毫無刻意的打壓或緊盯。因此,若想見法開悟,首先要明白的就是中道。

無論何時,當我們看見色,比如看花,心跑到花這裡,那一刻心已經走上迷失的路而未走上中道;享用美食時,心跑到味道中,忘記自己身心的一刻,心已從中道裡掉脫出來;看電視時,心完全沉浸在劇情中,雖然坐著卻不知道身體坐著,身體如何,不知道,心是如何的,也不知道,那時也沒走上中道;無論何時,當我們思維法,心沉浸在所思維的法中,忘記自己的身心,那一刻也沒有契入中道;無論何時,修行突然生起疑問——修得對還是錯?然後不停的思維分析,想得到答案,那一刻已經忘了身心,也沒有走上中道;經行時,心時而粘著腳,時而粘著身體,牢牢緊盯身體,那一刻也沒能走上中道。

有人練習隆波田手部動作,心與身的「動」粘在一起,心是不自然、不平常、不普通的,並沒有契入中道;做手部動作時,邊做邊想「接下來是什麼動作」,那一刻沒有走上中道;做手部動作時,雖然沒有緊盯手,但在緊盯心或呵護心,不讓心迷失,那一刻也沒走上中道。

中道只有一丁點。真正契入中道的心,呈現覺知、覺醒、喜悅狀態。它是含有覺性的善心,所具備的特徵是:空曠、舒坦、輕鬆、敏捷、迅速、柔軟、靈敏、適合工作。這樣的心隨時準備好工作——老老實實地覺知所緣,不會刻意選擇覺知此所緣,而不覺知彼所緣。

大部分人的心未步入中道,由於修行不正確——緊盯、呵護或打壓,心會呈現如下特徵:沉重、緊繃、僵硬、昏沉、呆滯。

在座各位可以試著自我檢測:修行的時候,總體屬於哪一種情形?

練習動中禪手部動作時,心是否舒坦、輕鬆、敏捷、迅速、柔軟、靈敏、老老實實地覺知所緣?訓練觀呼吸、觀腹部升降等禪法時,心是否舒坦、輕鬆、敏捷、迅速、柔軟、靈敏、老老實實地覺知所緣?

許多修行人實踐之後,沒有什麼收穫,問題就出在這裡。觀呼吸,觀腹部升降,觀身體行、住、坐、卧,或練習隆波田手部動作……如果修了某種禪法,心是沉重的、緊繃的、僵硬的、憋悶的、呆滯的、昏沉的,說明修習不正確,長此下去不會有見法的那天。

事實上,每種禪法都是一樣的——如果心正確,修什麼都正確;心是錯的,修什麼都是錯的。學法者如果一開始就做手部動作、觀感受、觀呼吸,只有微乎其微的人才能修行正確。如果沒有佛陀的福報和波羅蜜,沒有前生修行的深厚根基,心從未正確過,不可能有做到的一天。

因此,對於修行人而言,首先要學習的不是如何做手部動作,如何打坐,如何經行——不是這些。佛教的核心與實質是為了洞見身心的實相。何時徹底了解身與心,何時就會明白法。

不管學習什麼,一定要準備好的學習工具。想要研究病毒,顯微鏡就要好。想要觀察外在世界、周遭環境,需要有好的視力。如果戴著有色眼鏡去看,時紅時綠,時黃時褐,透過各種有色眼鏡看到的世界必然不真實。因此,想要學習法——學習自己的身與心,使用的工具一定要正確——正確的心。

擁有正確的心,並不僅僅適用於修習四念處的觀心者。觀身也需要正確的心;觀感受也要有正確的心;觀法,正確的心也必不可少。通過學法去了解身心實相之前,先要學習的內容,佛陀稱之為「心學」——了解心。

通過學習「心學」,我們了解什麼樣的心屬於善心,什麼樣的心屬於不善心。什麼樣的心適合修習用於休息的禪定,什麼樣的心適合修習毗缽舍那。明白心學後,就會得到正確的心,具備正定,也就是契入中道的心。

修行純粹是心的工作,而不是身的。修行分為兩種:第一種是為了讓心獲得休息,休息之後會有力量;第二種修行並非為了讓心休息,而是為了讓心聰明。

兩種修行都有利益。用於讓心休息的修行會為世間生活帶來好處:工作疲憊不堪,回家後精疲力竭,如果修習第一種禪定,可以讓心恢復力量,獲得滋潤而精神煥發;修習毗缽舍那開發智慧之後,心會疲憊,如果能夠修習第一種禪定,心能得到休息,會有力量。因此先學習第一種禪定的修行方法。

第一種禪定的訣竅在於快樂。心之所以散亂到眼、耳、鼻、舌、身、心,一會想這件事,一會想那件事,是為了尋找讓它快樂的事物。

跑去看色,有一丁點快樂,但不夠,就跑去聽聲音;聽到聲音,得到一丁點快樂,仍然不夠,就跑去嚐味道;吃到美食也只有一丁點的快樂,依然不夠,就跑去聞氣味;聞氣味得到的快樂也只有一丁點,依然不夠,就跑去想讓自己有快樂的事。

這還不包括——看色的時候,有時看到不漂亮的;聞味的時候,有時聞到不香的;嘗味的時候,有時吃到不好吃的……心會不斷迷失,竄去六個根門尋找快樂。尋找不到快樂,就會不斷散亂。

大家感覺到了嗎?當閱讀自己喜歡的書時,閱讀後有快樂,就會有禪定;做喜歡的工作,就容易有禪定,心不會想別的。為什麼會有禪定?因為喜歡,做了以後有快樂。這就是「快樂能夠生起禪定」的例子。

原則是:快樂是生起禪定的近因。若想修習第一種禪定,讓心寧靜於單一的所緣來獲得休息,就找一個喜歡的所緣作為誘餌。因此,首先選擇所緣,心與它在一起會有快樂。第二,覺知所緣的心一定要輕鬆,舒服,有快樂。

舉個例子,比如我們希望孩子待在家裡,不到外面惹事,該怎麼做?就在家裡放置孩子喜歡的事物,把他喜歡吃的食物放在家裡,把他喜歡的玩具放在家裡,小孩就不會跑去外面玩,心甘情願待在家裡而沒有任何強迫。如果孩子喜歡吃霜淇淋,就把霜淇淋買回來放在家裡。但強迫小孩吃霜淇淋,用繩子綁著他,手拿皮鞭守在旁邊,警告說「現在必須吃霜淇淋,不準去外面。」小孩是不會想吃的。

因此,重點有二:第一,選擇的所緣一定是心喜歡的,讓心有快樂。第二,覺知所緣的心一定要輕鬆、快樂、沒有被打壓。一旦兩個快樂相遇,心會自然寧靜下來,不再跑去別的地方。

舉個例子,假設念誦會有快樂,每個人選擇的內容可以不同:有人憶念佛陀會有快樂,就念誦「佛陀、佛陀」;有人想到法之後會快樂,念誦「法、法」也行;如果想到眾多聖者的美德與善行,他們領悟了法然後將佛法代代弘傳。想到聖者會心滿意足、法喜充滿,這樣的人可以念誦「僧、僧」;大部分中國人信奉觀音菩薩,憶念觀音菩薩會有快樂,觀音菩薩慈悲救渡眾生,這樣念誦觀音聖號或讚頌觀音菩薩的相關經文也行;如果不喜歡念誦「佛、法、僧」等與宗教有關的內容,但是喜歡玫瑰,每次看見玫瑰都有快樂,可以念誦「玫瑰、玫瑰」,越念誦就越快樂,越快樂心越願意與「玫瑰」在一起,不會跑到別處。

大家別以為訓練心修行,念誦的內容必須與佛教有關,並非如此。念誦後心有快樂的,都可以用,內容不限。核心在於:第一,選擇的所緣是心喜歡的,如果觀呼吸有快樂,就觀呼吸;如果經行有快樂,越經行越快樂,心就不想跑到別的地方去;誰喜歡喝百事可樂,每次想到百事可樂都會快樂,也可以念誦「百事可樂、百事可樂」;如果念誦「白茶」會有快樂,就念誦「白茶、白茶」;念誦「紅茶」會有快樂,就念誦「紅茶、紅茶」,什麼都行。

關鍵在於選擇的所緣能讓心產生快樂。假設這瓶水代表我們選擇的心喜歡的所緣,比如呼吸、念誦,我們的職責是帶領輕鬆快樂的心,與其輕鬆快樂的在一起。如果心與所緣在一起時,打壓力度太強(老師演示),心就沒有快樂,不會寧靜。如果這是心,這是所緣,讓心待在這裡(老師演示),一旦心跑掉,帶心輕鬆地回來,再次跑掉,再次帶心回來快樂地與所緣在一起,這樣心才會慢慢有快樂。不要打壓或強迫心和所緣始終在一起,心與所緣在一起一段時間後跑去別的地方,也不批判或指責,只要再次輕鬆帶領心與所緣快樂舒服地在一起即可。

以上沒有提過極力使心寧靜。有的只是以輕鬆快樂的心去與一個讓心有快樂的所緣待在一起。如果一開始就期待寧靜,一動手就打壓,心不可能有寧靜的一天。

大家一定要記住:快樂是禪定生起的近因。

難嗎?如果抓住要領,不難的。我們平時修習之後,為什麼無法寧靜?因為一開始就在打壓心,希望它寧靜,一開始就錯了,結果是不會寧靜的。因正確,果才正確;因錯,果肯定錯。寧靜的心是源於正確的因。正確的因即是快樂——選擇的所緣是喜歡的,心覺知後會有快樂;覺知所緣的心是輕鬆舒坦的,沒有被打壓。

看到了嗎?只是聽到老師的講解,很多人的心就有快樂湧現。感覺到了嗎?我們當下沒有做什麼,心都有寧靜。為什麼心沒有四處跑動?因為當下就有快樂。一定要親自體驗:當下這一刻心有寧靜,當下這一刻心有禪定,並沒有打壓。感覺到了嗎?簡單嗎?

第二種禪定,修起來也不難。訓練之後,心變成知者、覺醒者、喜悅者,第二種禪定是用來修習毗缽舍那——開發智慧以便使心聰明起來的禪定。

修習的方法仍然可以使用原先的所緣,用「白茶」的依然用「白茶」,用「紅茶」的依然用「紅茶」,用「玫瑰」的依然用「玫瑰」,用「佛陀」的依然用「佛陀」。帶領心輕鬆快樂的與所緣在一起,一段時間後心會像修習第一種禪定時一樣跑掉——跑去想的瞬間,要及時知道「跑去想了」,已忘了所緣。

修習兩種禪定的相同之處在於:心與所緣快樂地在一起。

修習第一種禪定時,當心離開所緣,我們沒有任何批判或指責,只需再次帶心回來快樂地與所緣在一起;修習第二種禪定時,心同樣快樂地與所緣在一起,迷失去想了,要及時知道當下「迷失去想了」,忘了所緣了。

修習第一種禪定的重點放在所緣。修習第二種禪定的重點在於及時知道「心跑掉」。第二種禪定的所緣僅僅是參照物,讓我們知道當下一刻心跑掉了,覺知所緣的心同樣是快樂的,心處於覺知、覺醒、喜悅的狀態,隨時準備照見境界或狀態的變化。第二種禪定的近因是:及時知道心的跑掉。

要不要試試?來玩一玩!別認為我們是修行人,我們只是學生,來學習「心」。先選擇一個念誦內容,念誦後要有快樂,並非必須是「佛陀」。早上老師見大和尚,大和尚問老師要喝紅茶還是白茶?現在老師想到早上在大和尚那裡喝到的紅茶太香,一想到就快樂,因此老師選「紅茶」。大家如果今天早餐吃的炒蛋特別美味,想到炒蛋就有快樂,可以選擇「炒蛋」,什麼都行。

但是禁止選擇不喜歡的內容。禁止選擇會鼓動煩惱習氣的內容。假設我們剛得知老公有了外遇,每次想到老公都會怒氣沖天,這時禁止念自己老公的名字。大概能明白嗎?

老師選的是「紅茶」,所以老師會在心裡默念「紅茶」,念誦的心也要快樂,輕鬆自在,沒想得到什麼,也沒有任何期待——心必須這樣或那樣。大家小時候念過乘法口訣嗎?「一一得一,二二得四」,念乘法口訣時,東看看、西看看,只是平常人,內心沒有任何所求,念的時候是輕鬆快樂、津津有味的。就以小時候念乘法口訣的心來念「紅茶、紅茶」,一段時間後,心會迷失去想別的,想家庭、想工作,要及時知道「哦!迷失去想了。」然後再次用念乘法口訣時的心念誦「紅茶、紅茶」。

目標是為了及時知道「心跑去想了」,忘記「紅茶」了。

好,大家試一試。

(眾學員雙手合十)不可以這樣,已經錯了,為什麼一開始就要這樣?

小時候念誦乘法口訣要雙手合十嗎?一開始就打壓心,沒有快樂。別一開始就裝修心,心是怎樣的就怎樣,無需壓制。念的時候,要有快樂,「紅茶、紅茶、紅茶」。好,開始。

(約一分鐘後)好,夠了。誰看到心迷失跑去想了,請舉手。看見這個才稱為「修行正確」,看到「心跑掉」的次數越多,越厲害,看到「跑去想」的次數越多越好。

感覺到了嗎?當下大部分人的心是輕鬆舒服的,會有一丁點快樂,並沒有任何打壓,這樣的心本身帶有覺知,並沒有呵護。現在變了,感覺到了嗎?快樂滅去,變成沒感覺——不苦不樂。有的人快樂又再呈現。有的人迷失去想。有的跑過來看老師。正確的心就會「看到」這些。

如果修行時,沉重、緊繃、憋悶、遲鈍、昏沉,不可能看到這些。以上是第二種禪定的例子——心成為知者、觀者。感覺到了嗎?它極其普通。比想像的簡單。我們每次想到修行,都想像它是非常特殊與深奧的,是難以達到的境界,一定要做非常複雜和艱難的事才能見法開悟。

不是!

法是平常、普通的,看到名色、身心的平常狀態。如果想要看到普通、平常的狀態,心一定也要平常、普通。無需裝飾成為這樣或那樣。

大家試著笑一笑。笑的時候,要感覺內心彷彿有一朵花在慢慢開放。當下的心是清涼的、快樂的,當下的心有相當程度的覺知在。笑的時候,讓嘴巴徹底張開。張嘴笑的人能夠感覺嘴巴在動嗎?這就是覺知,對嗎?並不是用眼睛看,我們不是鬼,嘴巴並沒長到眼睛看得到。笑的時候,能感到這裡的肌肉在動,這是一種感覺,一種覺知,是用心在看。

請大家把手舉起來,無需用眼睛看手。甩手,像小時候快樂玩耍一樣地甩手,感覺到了嗎?心有快樂,很放鬆。感覺到了嗎?有某些東西動來動去,「重量」在蕩來蕩去。是以什麼在知道?以心在知道。需要用眼睛去看嗎?不需要。這就是「以心覺知身動」的正確方法。

大家把手放在背後,玩一樣地握拳、放掌,感覺到了嗎?什麼在動?需要用眼睛看嗎?這就是感覺身動。修習隆波田動中禪時,心是這樣的嗎?絕大部分不是。修行之後,心是沉重的。

大家能開始體驗到——對錯在於心,而非在於動作是否正確嗎?只有心正確,覺知才是正確的。

如果沒有覺知身體(觀身),還可以覺知什麼?觀心也可以,觀感受也行。比如:當下的心輕鬆舒服,對嗎?它是一種感覺,當我們感到這種感覺時,需要做什麼?只是感覺就行,並沒有緊盯,對嗎?平常我們觀心時,會怎麼做?送心下去觀,對嗎?因為害怕看不清楚。這就已經錯了。

記住:無論觀身還是觀心,就只是覺知。必須先會覺知,才會修行,才會擁有正確的禪定,步入中道——準備好開發智慧的心。

法,簡單嗎?很簡單。只是大家學習之後未能掌握核心。事實上,每個部分的核心只有一點,比如:快樂是生起禪定的近因。播種正確的因,就會獲得禪定。如果及時知道「心跑掉」、「心迷失」,第二種類型的禪定就會生起。

今天上午先講這些,誰覺得什麼也沒聽懂?

誰感覺自己大概能聽明白?請舉手。哦,非常感謝!

接下來,老師大概還有六七分鐘回答問題,有要提問的嗎?

當下大家成了迷失的人,坐著不知道,呼氣不知道,吸氣也不知道,有的注意力跑來這裡,有的跑去那裡。犯了第一種類型的錯,也就是迷失到眼、耳、鼻、舌、身、心而忘了自己。能夠阻止嗎?阻止不了的,這是自然天性。

學員1:去年五月去泰國參加過禪修,老師指導說,心並非必須是好的。回到國內開始慢慢嘗試,看到自己的心有很多狀態,不善心較多,自己允許這些狀況發生,一段時間後感覺整個人開始輕鬆,再也無需把自己裝飾得特別好、特別讓別人認可的狀態。現在感覺自己好像有提前緊盯的症狀,請老師指導。

老師:你的修行整體而言進步很大。禪定越來越正確,在沒有呵護的情況下,心越來越多地一個片段一個片段成為知者、覺醒者、喜悅者。不錯。

學員1: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老師:現在有職責去觀心工作,現在的心會教我們法。心會從「無常、苦與無我」的任何一個角度來教法。慢慢去觀照,你也許習慣於照見它們在自行運作。

學員1:對。

老師:你就這樣觀照,時間一久就會照見:心不是「我」。

學員1:好的,沒什麼問題了,感恩老師!

學員2:老師好。我剛接觸佛法不久,以前覺得禪宗深奧難懂。今年九月去九華山參加四念處禪修,感覺很輕鬆,所以這次也來參加課程。我想請問老師,如何增長信仰?因為感覺信仰增強後,持戒、精進也會更強。

老師:凡夫的信仰是無常的,起起伏伏。有些時段強,對法興趣非常濃厚,而有些時段變淡。我們會發現實相:善法也是生了就滅,心並非真的可以掌控。我們想讓信仰堅定,沒有任何動搖,但依然會動搖,因為它不是「我」——可以從無法掌控的角度去看待。

修行人需要自助。否則一旦信仰下降,非常多的不善法就趁虛而入,從而延緩修行進程。我們要不斷提醒自己:今天也許是今生最後一天,也許是最後一天聽法,最後一天修行;睡覺之前不斷提醒自己:也許今天睡著,明天再無法醒來;不斷提醒自己:未來,老在等著我們,病在等著我們,死亡在等著我們。每天這樣提醒,心才不會疏忽大意。

除此之外,我們看看自己做了什麼之後,信仰會增長。老師舉個自己的例子:老師以前也對法很有興趣,但心在有些時段會懈怠,有些時段會放逸,老師使用的對治方法是——每次出現這樣的狀況,就去印度。老師去佛陀的出生地、成佛之地、初轉法輪的地方、般涅槃的地方,游完聖地之後心滿意足。回來之後,能夠精進用功大概三四個月。

但並不是每個人必須去印度。如果最近非常懈怠,也可以閱讀佛陀或聖弟子的傳記,讀完後有了動力。比如了解到:在見法開悟前,他與我們一樣是居士,同樣要面對生活的種種挑戰,透過自己的堅韌不拔,終於見法開悟,收穫生命的喜悅。我們就會有信心繼續迎接生活的挑戰。

我們也可以結交對學法修行有興趣的人,在同參道友精進用功時,自己也不敢懈怠。大概能幫得上什麼忙嗎?

學員2:謝謝老師,很有啟發。

學員3:您好!我去年有去泰國參加禪修,想請老師開示現在的修行以及往後應該如何用功?

老師:事實上,你比以前有進步,覺知有增多。感覺到了嗎?心與以前不同。現在這個階段,是否感覺全世界都處於熟睡之中?此前,我們自己也是睡著的。可憐嗎?

學法已經來到今天這個階段很好。繼續聽法,繼續用功,各種美德會慢慢增長。你並沒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有的只是要用心持戒,持續覺知自己,觀照身心工作。

現在時間到了,拖堂了八分鐘,非常抱歉。下午再見,待會吃飯或有空的時候,可以繼續「紅茶」、「白茶」或其他,無需一直念誦,念誦五分鐘、十分鐘,然後休息玩耍一下,在閒暇無事時又再次念誦。

隨喜在座的每一位。

【完】

毗缽舍那的修行原則

阿姜巴山

禪窗編譯

2016年6月19日B丨貴港南山寺

頂禮各位法師,各位同修,大家好。

今天上午的法,能聽懂嗎?法,難嗎?不難的。

事實上,法是非常簡單的。從未聽過法的人,才會覺得難;對於那些一開始就著手於修行,就去打坐與經行的人,法是難的,也許需要修行幾大阿僧祇劫,經歷好幾位正等正覺的佛陀才會真的明白。

如果聽了真正的法,明白了佛陀真正的教導之後再去實踐,整個修行之旅將會極其短暫。

佛陀曾經開示:明白法,無需花費太長時間。

無論使用何種方法,如果已經修行了一段時間,而修行一直處於進步、退步、進步、退步的狀態,換言之,就是在法上未見起色,沒有收穫令自己滿意的成效。這說明我們的修行也許錯了。

上午為大家講到中道。中道,就是沒有步入兩個錯誤的極端:第一個極端是放任心隨順煩惱習氣,沉醉於眼、耳、鼻、舌、身、心;第二個極端是緊盯、呵護,打壓身、打壓心。

契入中道的心,能夠在毫無打壓的情況下覺知自己,是覺知、覺醒、喜悅的。它的特徵是:舒坦、輕鬆、靈敏、柔軟,隨時準備好老老實實地「就只是覺知」。

上午還分享到修習兩種禪定的方法:第一種是用於休息的禪定,修習的方法非常簡單——以有快樂的心,與讓心有快樂的單一所緣持續在一起;第二種禪定是用於開發智慧的,修習的方法——以有快樂的心,與讓心有快樂的單一所緣在一起,然後當心離開了那個所緣後,要及時知道。

今天下午將為大家講解兩種不同的修行。修行有兩種,是心的事情:第一種稱為「奢摩他的修行」,目的是讓心快樂、寧靜、真善美,修習的方法不計其數。

比如:心散亂而不喜歡散亂,希望散亂消失,就以快樂的心與讓心有快樂的所緣持續在一起,心就會慢慢寧靜。有時候我們對別人生氣,生氣之後心不舒服,我們不喜歡生氣,然後就思維:他不是故意要惹我們生氣,生氣是不好的,不久我們將各自死去。一旦如此思維,心就舒坦起來,從生氣中鬆脫出來,這也屬於奢摩他的修行。或者非常傷心,鬱鬱寡歡,我們不喜歡,想要對治、改善來讓心舒服些,就走到外面看看天空,看到遼闊的天空之後心舒坦起來,這也稱為奢摩他的修行。或者又比如,一位年輕的男眾出家師父,看到女性之後心中生起淫慾,無法平靜,心不喜歡,就去修習不淨觀、白骨觀等等,隨後慢慢平復下來,這也是奢摩他的修行。又比如,每一天快樂地禮佛念經,心寧靜、清涼、有快樂,這也屬於奢摩他的修行。

基督教教徒每個禮拜都去教堂唱讚歌,唱完之後心寧靜、快樂和清涼,從禪修的角度來講,屬於奢摩他的修行;穆斯林教的信徒每天禱告五次,心與真主在一起,每次禱告心都有快樂、清涼,散亂的心開始好起來,這也是奢摩他的修行。

真的有非常多的方法,哪怕講上一小時,甚至一天都說不完。為什麼?因為做什麼都行,只要讓不好的心好起來就行。

每個人的方法可以不同。有人如果用了某個方法之後有收效,那麼就繼續用這個方法;但如果用了同樣的方法後毫無收效,就可以改用其他方法。

核心是什麼?核心是——對治心的狀態——心不好,讓它好起來;心散亂,讓它寧靜下來;心有淫慾,讓它沒有淫慾;心黑暗,讓它光明……

看動畫書都可以是奢摩他的修行。假設一整天工作極其忙碌,回家後根本靜不下來,「以快樂的心與讓心有快樂的所緣持續在一起」的方法也修不了,還能使用什麼方法?可以找一本不會鼓動煩惱習氣的動畫書,可以是小孩看的動畫,看完後心情舒坦、有快樂,心慢慢放鬆下來,這已經是奢摩他的修行了。

難嗎?非常簡單。這樣的修行是「為了構建世間的業處」。如何「構建世間」?讓一個不好的人轉變成好的人,由畜生的心變成人類的心、天神的心,越來越嫻熟的話,還可以由人類的心變成梵天的心,也就是修習禪定至色界定、無色界定,死時若依然入定,則會出生於梵天,這就是「為了構建世間的業處」。而世間是無常的,哪裡有生,哪裡就有滅。投生於天界、梵天界,同樣會有滅的一天。所有的好都是無常的。「為了構建世間的業處」存在於每一個宗教。

此外,還有另一種禪修,稱為「毗缽舍那的修行」。目的並非追求讓心快樂、寧靜、真善美。目的是為了讓心變得聰明,聰明到極致——跳脫無常的世間,不用再回來受苦。這正是佛教的目標。

我們會將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的重點放在學習毗缽舍那的修行方法上。

毗缽舍那的修行並非追求讓心今天就好起來,而是最終徹底離苦。到了那一天,心會自行好起來,心會自行地寧靜、清涼、純淨,這都是隨贈品。

大家看見過好人受苦嗎?行善於大眾、用心持戒,到了某天必須與所愛的人事分離、遭遇不喜歡的人事等等,依然會有苦。在痛苦的時候,曾經的行善造福卻幫不上什麼忙。因此,只是一味追求「好」,今天就要好,仍是不夠的。「好」是很好的,但同時也要聰明。

怎麼做,心才會聰明?讓心聰明的方法,現在就掛在寺廟的三條橫幅上——有覺性,以安住且中立的心,照見身心的實相。就是這句話,如果修對且量足夠,就可以帶領輪迴的眾生徹底跳脫苦海。因此,大家來參加一天半的學習,至少要記住這句話,即便做不到,也一定要牢記它。

請記住原則——有覺性,以安住且中立的心,照見身心的實相。

這就是導向徹底離苦的毗缽舍那的修行方法,為了讓心聰明起來,聰明至極便是——扔下無常的世間。

我們以為天界或梵天界很好,但它們同樣是無常的。現在我們處於人界,究竟是快樂還是痛苦?有誰是一直快樂的?電一停,馬上就苦了。水一停,又苦了。去到哪裡,沒有WIFI,就又苦了。感覺到了嗎?我們非常容易苦,但是大家不知不覺。因此要不斷的學習自己,就會發現並不是真的快樂,即便有,也極其短暫,很快就滅去了。

好,現在講解方法。

覺性是什麼?覺性是能夠記得。能夠記得什麼?能夠記得身的狀態、心的狀態。要想能夠憶起、能夠記得,一定有其原因——常常的看見。

比如:小時候的同學,幾十年沒見面,再次見面已經形同陌路。為什麼記不得?因為很久沒見。我們與公司的同事或鄰居每天見面,即便某一天他們出現在很遠的地方,還沒看見臉,只見到走路的樣子,就知道他是誰。為什麼能記得?因為常常看見,即便沒有刻意要記住,有一天也會自然記得。

我們需要覺性來記得自己名色(身心)的境界或狀態。什麼是境界或狀態?境界或狀態,就是真正生起的事物。如果生起同樣的境界或狀態,就會呈現同樣的特徵。比如生氣時——人類生氣、男人生氣、女人生氣、老人生氣、小孩生氣、狗生氣、貓生氣,都具有同樣的境界或狀態,心的感覺是一樣的。害怕時——人類害怕和天神害怕也是同樣的。做事情非常心急時——不同國家的人都呈現同樣的狀態或境界,只是對此的稱呼不同。

真正生起的這些事物,就是境界或狀態。

每個國家對此有不同的命名,這稱之為「世俗諦」界定或者「概念法」。

大家大概能明白境界或狀態是什麼嗎?心有快樂的時候,每個人的快樂是同樣的;妒忌的時候,男人妒忌、女人妒忌、比丘妒忌、比丘尼妒忌,是同樣的;隨喜的時候,比丘隨喜、比丘尼隨喜、男人隨喜、女人隨喜,對於別人善行隨喜讚歎的心理特徵是同樣的。這就是境界或狀態,也就是事實。

學法的時候,有職責把自己從一個沒有覺性的人訓練成為有覺性的人。一個從未聽法、從未訓練過的人,心是不會有覺性的。

在起步階段訓練覺性,是透過緊隨著去觀照種種境界或狀態。方法就是:每次感覺發生了什麼變化或在心中生起了什麼的時候,要有意識的緊隨著覺知。比如:每一次生氣生起,我們都有意識地緊隨著覺知。

在起步階段,我們的訓練需要有一點刻意的成分,隨著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有一天心就能記得生氣的境界或狀態。某一天我們正與朋友聊天,朋友所講的內容使我們心裡不舒服,生氣生起了,那一刻沒有刻意要修行,也會馬上看見:生氣在心裡生起了。這就是我們要抵達的第一個目標——訓練自己從沒有覺性到擁有自動自發的覺性。一定要先得到這個,否則其他的無法談及。

因此,我們要不斷地覺知自己:站著,覺知自己;坐著,覺知自己;走著,覺知自己;躺著,覺知自己;動,覺知;停,覺知。

有什麼感覺在心中生起,也要覺知。比如:生氣生起,覺知;貪欲生起,覺知;妒忌生起,覺知;有一天當種種感覺呈現時,覺性將自動生起,我們就會沒有刻意的及時知道。比如扇扇子——扇了,覺知;扇了,覺知,覺知身體的移動。有一天我們正在迷失走神,感覺口渴而伸手取水喝時,覺性生起了,因為心已經能夠記得「身體移動「。大家大概能夠明白嗎?

覺性源自於心能夠牢牢記得諸種境界或狀態。我們可以以此來度量修行是否正確。比如:刻意讓覺性生起是否正確呢?做不到的,刻意製造的覺性並非真正的覺性。真正的覺性是自動自發生起的,是源於心能夠牢牢記得諸種境界或狀態的結果。如果想要刻意製造覺性,修行就是不正確的。我們需要在覺性生起的因地用功,有一天覺性會自動生起。

現在結束了第一個詞的講解,即「有覺性」。

有覺性地覺知此身此心的境界或狀態。事實上,稱之為「身」與「心」並不完全精確,只是為了便於理解。若是說成:「有覺性地覺知名法、覺知色法。」理解就會難起來,有人會想很多,「色法」並不完全是「身體」,而在起步時,我們先訓練來覺知身與心。

「有覺性,以安住且中立的心照見身心的實相。」

接下來則是「安住的心」——在沒有任何呵護的情況下,心沒有向外跑。而正常情況下,心會始終往外跑。

我們在看花時(老師仔細觀察桌上的花),「這是真的嗎?有氣味嗎?」現在大家的心全跑過來了,不是看這裡,就是看老師,這就是「心跑了」,那一瞬間我們對自身的感覺會消失。當眼睛看到色,心就會往外跑。心還可以跑往哪裡?吃的時候,嚐味道的時候,心會在哪裡?會跑來這一帶(老師指了指嘴部),如果不在這裡,就不會知道是鹹還是甜。如果吃飯的時候,心跑到念頭的世界,就無法知道味道,那一刻心不在舌頭。

女性逛商場時,看到香水很喜歡,把香水拿過來聞,心在哪裡?心在鼻子、在氣味。去外面飯店時,一進門會聞到非常多食物的氣味,坐上一段時間,就聞不到了。問說:氣味還在嗎?還在,但是已經聞不到了。為什麼?因為我們在聊天,心就迷失在念頭的世界裡;或者,心對那些氣味不再有興趣,即使味道還在,也感覺不到。

因此,心的常態是什麼?往外送。

為了接觸所緣:往外送去看色,去聽聲音,去聞氣味,去嚐味道,去感知身體方面的接觸,去想、去演繹造作。在心跑掉的那個刹那,心沒有安住,沒有禪定。為什麼?正確的禪定是心安住沒有跑掉。每一次跑掉,每一次就沒有安住。

要如何做才能讓心安住?方法已在今天上午講了:念誦「紅茶、紅茶…」,心跑掉的瞬間,知道「跑掉」了;然後繼續「紅茶、紅茶…」,又跑掉了,再次及時知道;再繼續「紅茶、紅茶…」,心轉去想別的事了,再次覺知到。

這種訓練方法的原理是什麼?有一條法的原則:何時有覺性,何時就沒有煩惱習氣。心之所以無法安住,跑去六個根門,是因為散亂——一種稱為「痴」的煩惱習氣,也就是想要看色,想要聽聲音,想要聞氣味,想要嚐味道,想要感知身體的觸,想要去想、去演繹造作。其背後真正的推手是欲望,六根門的欲望就是五欲之貪。何時有覺性,何時煩惱習氣就會滅去,何時有覺性及時知道「跑掉」,那一刻源於欲望驅動的散亂將會滅去。有覺性及時知道「跑掉」的瞬間,「跑掉」將會滅去,心會自行安住。為什麼?因為心一旦不跑,就會安住。

我們應該如何訓練?無需同時訓練六個根門,太難了。只要訓練一個根門,即「心門」。心迷失到哪個根門是最頻繁的?迷失去看?迷失去聽?對,迷失去想是最頻繁的。

上午教導的訓練方法是:念誦後,心跑掉了,及時知道。「心跑掉」也是一種境界或狀態,反反覆覆訓練,有一天就能夠記得「心跑掉」的境界或狀態,並沒有刻意,心迷失後就立即知道。持續訓練下去,心將自動擁有禪定。迷了,覺知,迷了,覺知,每一次覺知就會生起一刹那的禪定。

難嗎?簡單。請記住,修行非常簡單。如果要做什麼很難的,就已經錯了。閒暇之餘問問自己:自己正在修的,簡單嗎?如果難,也許錯了。今天大家會覺得簡單,為什麼?因為老師把事實敞開來說給大家聽,如果一起步就開始做動作,是很難有理解的一天的。我們要聰明些,需要知道做什麼是為了什麼?而不是別人做什麼,我們就跟著做。因為領路的人是否正確,我們根本不知道,只是因為有很多朋友在訓練,我們也去練。

舍利弗尊者在聽聞到佛陀的法之前,是另一個外道大師的弟子。舍利弗尊者在聽聞阿說示尊者分享的佛陀的法之後就見法開悟了,他分享給目犍連尊者,目犍連尊者聽完後同樣見法開悟,那時他倆都還未出家。然後他們想到自己的老師,想邀請老師一起親耳聆聽佛陀的開示。其老師也是當時非常有名的「大師」,他反問目犍連尊者與舍利弗尊者:「在世間,聰明的人與愚蠢的人,哪個更多?」舍利弗尊者回答:「愚蠢的人更多。」老師回答:「你們去吧!少數聰明人會跟隨佛陀學習,大多數愚蠢的人將會跟隨我。」

因此,我們願意做聰明人,還是做愚蠢的人?如果選擇做一個聰明人,那麼就來聽法——明白真正的法是什麼?佛陀教導了什麼?我們是世間少數的聰明人。對法有興趣的人一定要足夠聰明,明白到這個世界並不是真正的依靠,有苦始終在等著我們,我們必然要與所愛的事物分離,必會遭遇不喜愛的事物,老、病、死是必經之路,且死了以後又要再次出生,再次出生之後必然遭遇同樣的情形,再次出生就是為了持續遭遇身之苦、心之苦,無休止的經歷老、病、死……

佛陀極具波羅蜜,他清楚的明白在六道輪迴中,始終有苦相伴。他曾開示道:每個在六道輪迴中的眾生,因傷心而流出的淚水足以超越大海。

今天我們來學習毗缽舍那的修行方法,也就是學習如何從苦海中解脫出來。下面再返回核心:「有覺性覺知身與心」,「安住的心」,這些已經講完了。需要:一,覺性,二,正確的禪定,即安住的心。有了這兩個工具,就可以開發智慧。當心安住成為知者、觀者,無論何時一旦真正的覺性生起,覺知身、覺知心,身心將會呈現實相,也就是三法印。

因此,若只是有覺性的覺知身、覺知心,依然不是毗缽舍那的修行。觀腹部升降,不是毗缽舍那;做手部動作,看見手動,不是毗缽舍那。毗缽舍那的核心是照見實相,也就是照見名色的三法印。無論何時,若尚未照見名色的三法印,就還未在修行毗缽舍那,最多只是奢摩他,只能得到覺性。

三法印是什麼?實相是什麼?我們學習與觀察諸種境界或狀態,它們會呈現三種特質:無常、苦、無我。

無常——所有的一切一直都是生了就滅,始終在變化;苦——並非指苦的感受,此「苦」僅存於佛教,意即無法保持不變,始終被逼迫著要改變。這世間的一切都源於因緣造作,而因緣從未永恆過。因緣無常,其結果自然無法恆常,一旦因緣變化,結果也會被逼迫著變化,這就是「苦法印」;無我——無法掌控。

無論何時,具備真正的覺性、安住的心——即心擁有正確的禪定,覺知身體就會照見呈現於身的三法印;無論何時,一旦心安住,有覺性的覺知心,名法的諸種境界或狀態就會呈現三法印。

因此,無論何時觀腹部起伏,若只是照見腹部,最多是在修行奢摩他。觀腹部起伏,要想能夠修行毗缽舍那,心必須安住成為知者、觀者,看到身體起起伏伏,心沒有感覺「這是身體」,只感覺有一堆物質在起伏變化,並不是「我」,這才可以稱為「修行毗缽舍那」。觀腹部起伏,感覺身體不是「我」,只是物質,心一定要先正確,即心必須要有觀禪的禪定,必須安住。

觀感受時,如果跳進感受裡,是不可能修行毗缽舍那的。觀感受時,心一定要有禪定——安住成為知者、觀者,看見感受與心是兩個不同的部分,看見感受時強時弱地變化,從而明白感受自行在工作,並不是「我」。很多人在修行的最多只是奢摩他,心跳進感受,沒有安住,沒看見感受時強時弱自行變化,沒看見感受不是「我」,感受無法掌控。這些洞見均源於照見實相,而非思維或分析。看見名法、看見心運動變化:苦、樂、好、壞自行運作,不是「我」,才可以稱之為「修行毗缽舍那」。

因此,如果只是看見感覺生起,這是修行毗缽舍那嗎?還不是,一定要照見名法的三法印,任何一個角度都行。擅長於觀苦,就觀苦;擅長於觀無常,就觀無常;擅長於觀無我,就觀無我。從其中任何一個角度觀就夠了,因為這三個角度相互關聯,佛陀對此有個比喻:好比在三個支架上放一口鍋,何時看見三法印的任何一個角度,如果真的領悟,這個支架就倒地了,上面放置的鍋再也無法安穩,一定會傾覆。因此,證悟阿羅漢時,有的從無常法印的角度領悟;有的從苦法印的角度領悟;有的從無我法印的角度領悟。擅長於哪個就觀那個,並非必須與我們的朋友相同,並非必須與我們的老師相同。

「有覺性,以安住的心,照見身、心的實相。」還剩下一個詞「中立」。「中立」有兩個等級:第一個等級,以覺性保持中立。心沒有保持中立時要是什麼子?沒有保持中立,是心的常態。心會有喜歡或不喜歡。

若是某些好人,一旦善法生起,他的心就會喜歡;不善法生起,心就會不喜歡。若是某些壞人,有時不善法生起,心會喜歡;善法生起時,也許心並不喜歡。因此,並非每個人都喜歡善法,討厭不善法。

佛陀曾經開示:惡人易行惡,善人易行善。因此,每個人是不同的,當看到諸種境界或狀態後,心偷偷喜歡或不喜歡,要有覺性的及時知道。假設這個禪堂裡都是好人,都喜歡善法,不喜歡不善法。一個好人在善法生起時就會喜歡,不善法生起時就會不喜歡。喜歡與不喜歡同樣是煩惱習氣,只是更加微細。喜歡,就是更微細的貪欲,不喜歡,就是瞋心。

如果訓練緊隨著去觀「喜歡與不喜歡」的境界或狀態,訓練的量足夠,有一天心就能夠記得「喜歡與不喜歡」的境界或狀態。某一天當「喜歡或不喜歡」生起,覺性自動自發生起,覺知當下這一刻「喜歡」生起了,「喜歡」就會滅去,或覺性覺知當下這一刻「不喜歡」生起了,「不喜歡」就會滅去。一旦「喜歡」或「不喜歡」滅去,心就會短暫的保持中立。這就是「以覺性保持中立」。大概能明白嗎?理解起來應該很容易。法是事實,是實相。

佛陀在世時,不斷有人讚美與歌頌佛陀。佛陀的開示非常清晰明瞭,就好比是把一個倒扣的物體翻過來。

把倒扣的物體翻過來,難在哪裡?要記住:非常簡單。

第二種中立,是以智慧保持中立。當覺性能夠自動自發的生起,心能夠安住,看到諸種境界或狀態的生滅變化,照見其三法印。照見得越頻繁,心就能越多地以智慧保持中立。

為何保持中立?因為心變聰明了:看到生氣生了就滅,生氣是無常的;看見快樂生了就滅,也是無常的;痛苦同樣生了就滅,同樣是無常,無法保持不變。隨著修行的深入,會越來越多的看見諸種境界或狀態,心會越來越聰明,越來越多的以智慧保持中立。

心聰明地看見:所有的善法生了就滅,所有的不善法生了就滅;快樂生了就滅,痛苦生了就滅;光明之法生了就滅,黑暗之法生了就滅;粗糙之法生了就滅,細膩之法生了就滅;遠處之法生了就滅,近處之法生了就滅……諸法在「生滅」的面前是平等的,諸法在「無法掌控」的面前是平等的,諸法在「苦法印」的面前是平等的,在「被逼迫著一直變化」的面前是平等的。一旦抵達這樣的中立,無論何種造作生起,心都沒有任何動搖,這就是以智慧保持中立。

明白嗎?誰沒有明白?誰明白了?哦,非常感謝!誰沒有明白,有方法可循,很快這些法談就會對外流通,回去反覆聆聽。這些內容,如果曾經聽過,是不難的。

「有覺性,以安住且中立的心,照見身、心的實相。」已經全部解釋完了。能記住嗎?明白實踐的方法了嗎?

還有一點贈品,也就是覺知色法與覺知名法的方法。在覺知名法、覺知心、覺知感覺時,有三項原則:

第一,在覺知之前,別提前準備,提前緊盯,做回普通人。比如看花朵——先看,然後「喜歡」生起之後才去知道。別提前去守株待兔,並不是在看花的刹那去緊盯,想看看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這已經不自然了。

觀心的人要怎麼做?在內心默念:做個普通人。女性看見漂亮花朵,心喜歡,喜歡生起了,才去覺知;二十歲的男性看見十八歲的美女走過來,看見的刹那心喜歡,喜歡生起之後,才知道;吃食物嚐味道時,心喜歡了,才去覺知。因此,先接觸所緣,接觸所緣之後感覺生起了,才緊隨著覺知。

第一項原則——覺知前,別提前守株待兔。

第二項,在覺知時,別跳進境界或狀態之中。

比如:生氣生起,知道生氣生起,就只是覺知,不要刻意緊盯著生氣。就只是覺知,無需覺知得很清楚。舉例來說明「就只是覺知」:我們現在坐在禪堂,大家能感覺有人坐在旁邊嗎?旁邊有人,那是一種感覺,對嗎?這樣的感覺並不清楚,會清楚的看見那個人嗎?不會。如果想比這個更清楚,想清楚的看見,會怎麼做?(老師轉頭直盯著翻譯)這不是感覺,這是跑過去看,已經跳進境界或狀態裡了,那一刻,心就沒有安住。

因此,在覺知的時候,要有距離地覺知。心不會一直安住,有時會跳進境界或狀態,我們有職責及時知道心跳進境界或狀態了,而沒有職責把跑過去的心拉出來,我們沒有職責拉心出來,讓心一直成為知者、觀者,然後僵硬地看著所緣在另外一邊。

原則是別跳進去。在真正的實踐過程中,有時心會跳進去,有時沒有跳進去。無論何時,如果就只是覺知,心沒有跳進去,那一刻,心就有安住。

第三,在覺知之後,不對治、不干擾。

正常情況下,修行人或好人往往喜歡善法,討厭不善法。因此,在座每一位的心會偷偷喜歡善法,若沒有及時知道,就會不知不覺去呵護,想讓那個境界或狀態長久的留存。如果有不善法生起,心會偷偷地不喜歡,若是沒有及時知道,就會不知不覺去干擾或對治,想讓它好起來,竭盡所能讓不善法滅去。有時即便沒有進行干擾或對治,也會極力充耳不聞。所有這些全是在「做」。

覺知名法、覺知心、覺知感覺的三項原則:

一、別守株待兔;

二、別跳進去;

三、別干擾或對治。

為什麼別干擾或對治?修行毗缽舍那的重點在於探究身心的實相。我們應該放任它如其本來地自然呈現。如果去干預,就是在干擾實相。

修行毗缽舍那的核心在於:需要覺知到當下。當下是指境界或狀態在眼前呈現的這一刻。

觀身的當下與觀心的當下有所不同:觀心的當下,是先生起了才知道;觀身,則是觀當下這一刻。為什麼?因為身體壽命長、生滅慢。比如我們坐著,覺知身體,馬上能覺知到有物質駐紮著,因此行、住、坐、臥都可以覺知到當下一刻,與觀心有所不同。要明白嗎?

所有這些都是毗缽舍那的修行方法。我們聽法是屬於經典理論的學習。透過理論學習,明白原則之後,就要實踐。如果沒明白這些,修行會非常難。如果明白,哦!把倒扣的東西翻過來。難在哪裡?

每個人的特長不同,秉性各異。有人喜歡觀心,有人適合觀身,有人擅長觀感受,法念處先放一放。當根器圓滿,觀身、觀受、觀心正確,最後證悟道、果時,就會自行契入法念住。

觀身與觀受有一個條件,心必須有禪定。如果沒有禪定,心會跳進感受,無法看見身體是地、水、火、風等。而沒有禪定的人則適合觀心,因為他們觀身是無法觀到地、水、火、風的,能夠觀的只是身體行、住、坐、臥,身體動、停,這些大概還可以觀到。

法的種類非常繁雜,適合不同秉性、不同福報和波羅蜜的人。我們學習的是原則,每個人修行的具體細節是不同的。修行奢摩他時,每個人喜歡的所緣不同;修行毗缽舍那時,擅長觀身則觀身,擅長觀受則觀受,擅長觀心則觀心。四念處好比是一座城的四個方向的門,選擇哪個門都能進城。阿難尊者大部分是透過觀身來開發智慧,舍利弗尊者大部分是透過觀受來開發智慧,阿那律尊者大部分是透過觀心來開發智慧,佛陀則是透過法念處——緣起法與四聖諦來開發智慧,緣起法與四聖諦是一體的。

老師用的詞是「大部分」,阿難尊者大部分是觀身,那麼少部分是觀什麼?觀心;舍利弗尊者大部分是觀受,那麼少部分是觀什麼?觀身和觀心;阿那律尊者大部分是觀心,那麼少部分是觀什麼?觀身。

如果觀身正確,就會看見心;如果觀心正確,就會看見身。一旦真正的覺性生起,誰可以指揮它去覺知身還是覺知心?沒有誰能指揮。當心能夠牢記諸種境界或狀態,真正的覺性就會生起。覺性是無我的,無法指揮它去覺知身或覺知心。

每個人有各自擅長的角度。為什麼觀身時也會看見心?每一次修行毗缽舍那都需要成為知者、觀者,照見諸種境界或狀態,而不是隻觀身卻不見心。觀心時,同時也看見身。如果觀得正確,就會看見兩者,為什麼?心仰賴身體,對嗎?如果誰說他只是單純地觀心或觀身來修行毗缽舍那,說明還不會修行。

覺性要覺知身還是心,誰可以掌控?這是要學習和理解的原則。至於其他的——訓練手部動作、搧扇子、打坐、經行,那是各自的事。明白嗎?必須先明白原則。

每個人在修行之後,向老師請益所提的問題都不同。為什麼?因為每個人實踐的方法不同:有人擅長觀身,有人擅長觀受,有人擅長觀心,用於修行毗缽舍那的所緣不同,擅長於照見三法印的角度也不同。泰國有句諺語:幾人同飲一口井的水,同走一條路,但腳印各異。每個人修行的細節有所不同,但是原則相同,方向也一致——為了有戒、定、慧,為了抵達純凈無染、解脫自在、徹底離苦。

因此,如果修行之後,覺性沒有生起,心沒有安住,說明什麼?說明修得並不正確。修行之後,如果戒從未純凈,說明修行不正確。何時有覺性,何時有戒;何時有覺性,何時有禪定;何時有覺性,何時有智慧。有覺性地接觸所緣時,煩惱習氣控制不了心。及時知道煩惱習氣,煩惱習氣就會滅去,就不會被煩惱習氣控制心去為非作歹,戒會自行純淨;何時心跑掉或散亂,覺性及時知道「跑掉」或散亂,「跑掉」或散亂就會滅去,禪定自行生起;何時有覺性與安住的心,就有機會開發智慧。

今天所講的法全是因與果:快樂是禪定生起的近因;及時知道心跑掉是第二種禪定生起的近因;心常常看見諸種境界或狀態,直至能夠記得它們,是覺性生起的近因;有安住的心,即正確的禪定是智慧生起的近因;當智慧足夠,就有機會生起道、果與解脫。

因此,我們的職責是什麼?在正確的因地用功。「因」正確,「果」才會正確。難嗎?簡單。一天半的學習時間雖短,但也不至於講不完所有的核心原則。

在佛陀時代,佛陀會講法與開示修行方法,教導弟子從無常、苦、無我的角度去照見真理與實相。弟子們聽完法後,佛陀會開示:「去林中、寮房、山洞修行,別放逸。你們要自利,別成為未來後悔的人。」

我們已經有機會聽到法,就要按照老師的教導去實踐、去用功。別讓自己在未來後悔,一旦老了,就沒精力修行了。如果明天死,今天就是最後一次聽法,晚上還有不多的時間可以用功,也許明天醒來再沒有時間經行了。

佛陀開示時會教導原則,而從未舉辦過大型禪修——成百上千人一起打坐、一起經行等等。如果閱讀三藏,有的只是弟子們聽完佛陀開示的核心原則之後,各自根據自身秉性去單獨用功。有的只是聽完佛陀開示後,有人見法開悟到不同程度。而沒有一千人一起經行,然後兩三人見法開悟。老師閱讀三藏至今還未見過這樣的記載。

誰做手部動作好,就去做手部動作,如果覺得十四個動作太多,搧扇子也行,或者坐著敲桌子,觀身體動也行,並非必須做十四個動作。一定要知道,做什麼是為了什麼。

明天會講解固定模式的修行。

聽法感到厭倦嗎?大概能明白嗎?能夠明白,很好。

【完】

法談問答

阿姜巴山

禪窗編譯

2016年6月19日C丨貴港南山寺

學員1:老師好!想請教一下,我現在的修行狀態怎麼樣?我是護士,經常要接觸病人,有時候感覺病人身上有不好的磁場,我會覺得不好受,有時候會吸收一些負能量,很容易受影響,對於這樣的情況,我該怎麼辦?請老師提供説明。

老師:這是正常的。病人往往有不好的磁場或能量。照顧病人時,我們也許會情緒低迷。你是護士,對嗎?

學員1:對。

老師:事實上,護士是非常好的職業之一,是容易做功德的職業。無論何時如果以慈悲心在照顧病人,希望他們從痛苦中解脫,從病痛中康復,那一刻心具有功德與福報。無論何時心有慈悲,那一刻負能量就無法起作用。為什麼?因為真正有慈悲的心是快樂的,有慈悲的心本身是有禪定的。

佛陀曾經開示,一顆有慈悲的心,睡著了有快樂,睜開眼睛醒來也有快樂,不會因為毒藥而死,不會因為武器而死,死的時候會保持覺性清醒而死。

如果看到病人,心不喜歡,先要及時知道。或者照顧病人、接觸病人時,覺得自己接觸到不好的能量或磁場,心不喜歡,要先及時知道心不喜歡,在不喜歡的一刹那,是含有瞋的,心有瞋時,會不舒服,那一刻是沒有禪定的。

因此要及時知道心沒有保持中立,不喜歡,要知道不喜歡。

學員1:好的,我明白了。謝謝老師。

學員2:老師好!我去年五月……

老師:等一下。這位護士,你打坐的時候,喜歡呵護心。當下你的心正在被呵護,你不停地在呵護心,感覺到了嗎?心不太活躍、不太敏捷。

學員1:但我感覺自己比較敏感,對一些負能量、不好的磁場都很敏感,旁邊的人、身邊的同事都沒有這種體會,但是我就能明顯感覺到。

老師:這完全是兩回事。老師講的是適合開發智慧的心,當下你不具備。當下你在呵護心,也就是在呵護「覺知自己」。

學員1:那應該怎樣解決呢?

老師:現在你的心與剛才不同,能感覺到嗎?當下一刻,你沒有呵護……又開始呵護了,能感覺到嗎?開始有沉重感,要及時知道。什麼時候在呵護,心就無法自然地變化。在呵護的時候,心會有沉重感。

學員1:是這樣的。

老師:我們要想能夠知道,一定要看見且記得呵護的境界或狀態。今天先為你指出來,讓你認識它。接下來當它生起時,也許能記得,也許記不得,取決於我們是否有訓練,慢慢觀察和體會。

學員1:其實我一直在慢慢體會類似感覺,也是知道的,告訴自己要接受,要接納,不要太介意。

老師:透過思維引導的太多了。透過思維來引導是屬於修習奢摩他。你要直接去觀察和體會這些境界或狀態。慢慢學習、慢慢體會。

事實上,法並不難,它不會超過普通人的能力範圍。即便有懷疑也要慢慢觀察和體會,有一天就會明白。並不會今天就明白所有的一切,需要時間來消化。

學員1:知道了,謝謝老師。

老師:就是這些。

學員2:老師好!我去年五月份去泰國,隆波和老師都開示說我缺乏禪定,也就是缺乏安住的心,現在想請老師開示,以後要繼續怎麼修行?

老師:安住的心,有時是有的。但像你當下這樣收攝心,就沒有安住型的禪定。當下你的心在收攝,能感覺到嗎?

學員2:感覺到。

老師:如果你能感覺到,就不錯。要以保持中立的心去覺知正在收攝的心,無需對治。一定要及時知道:每次想到修行,每次都會收攝心。要慢慢觀察。

如果沒看見這個,就會不斷的「做」——每次都收攝,每次構建「有」。(十二緣起中的「有」)

能感覺到嗎?內心深處會感到沉重與緊繃。這就是不斷呵護心而產生的結果。

學員2:那該怎麼做?

老師:大家透過別人的提問就會發現——每個人聽到的都是同樣的原則,但是真的修行之後,就會提出非常個人化的實修問題。

你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狀況是因為有貪心——想要修行。但是沒看見。你害怕迷失,希望可以一直覺知。

我們修行是為了看到「所有的一切都是生了就滅」,而不是為了看到「所有境界都在生滅變化——除了執行覺知職責的心之外。」一直保持覺知、持續呵護的狀態,就屬於緊盯。一定要看到所有的一切都是生了就滅,包括覺知的心在內,也包括覺性。覺性是無法刻意生起的,如果刻意讓覺性生起,那是不正確的。

學員2:是的,我是有點專注。在覺知時,很專注在那個境界。老師,我是這樣的,我是以身體為所緣,是不是有問題?

老師:觀身沒有什麼問題,問題是觀身的心不太正確——心先收攝了才去覺知。

學員2:我不是觀心,而是以身體作為所緣。

老師:適合你的方法是以身體作為所緣來及時知道心,這才會好。

學員2:我是這樣的,以身作為所緣。但不是知道「跑掉」,而是知道「回來」。「回來」時,我知道心在前面,知道身體在前面。

老師:事實上,覺知並不是「跑回來」。及時知道心跑掉的刹那,那個「跑掉」就會滅去。新的覺知會從心中生起,而不是再跑回來覺知。你的情況是要觀察是否有偷偷拉它回來?如果有拉它回來,心就會緊繃。

學員2:開始時會拉。後來我覺得就像是阿姜蘇納瓦教導的——找家的感覺。就是我在外面,我要回家了。

老師:「找家」是正確的,但一定要放任讓它自然地迷失。比如當下,你又收攝心了,感覺到了嗎?就是要及時知道這個。觀身會看到心,觀心也會看到身。你要體會一點:每次想到修行,心都會做什麼。那是錯的,但無法阻止,要及時知道心在「做」。

學員2:我有個這樣的動作——把緊繃的心丟出去,這樣就會好起來。又或者我看看佛陀,然後再回來觀身,那時候就覺得很輕鬆,那樣行嗎?

老師:這樣你會習慣性地對治。你的目標會由「照見無法控制的實相」演變成「確實可以做什麼讓心輕鬆起來」,這就錯了。需要的只是——緊繃後心不喜歡,及時知道。感覺到了嗎?在內心深處希望生起那些好的境界。

學員2:很強烈。

老師:這個目標已經錯了,有職責去「如實觀」。

學員2:這段時間看到這個問題了。看到自己想要好的境界,抵觸不好的境界。

老師:因為心沒有保持中立,所以要繼續學習。但是你的修行進步很大,現在的問題也更細膩,而不再是「怎樣可以有覺性?怎樣可以覺知自己?」因為你已經會修行了,所以被更細膩的境界欺騙。慢慢去學習,別貪,越貪越慢。

學員2:怕死之前修行還沒有什麼結果,所以貪。

老師:別擔心,你的修行來到現在這個程度,可以說今生已經獲得了非常大的利潤。不要急,慢慢來。

學員2:感恩老師。

學員3:老師好!師兄好!我是第一次參加禪修,上午坐在這裡特別困,下午感覺好些。我想問:以後想要修行應該怎樣做?怎樣能在工作上面上一個台階?謝謝。

老師:工作嗎?

學員3:是啊,我都很大年齡了。

老師:世間的工作,對嗎?

學員3:我沒太懂。

老師:你剛才說「工作上一個台階」。

學員3:我開一個工作室,有十年了,但覺得一直沒有進展,我想更上一層樓。想知道如何才能修好,同時也把工作做得更好。

老師:事實上,這兩方面並不完全相關。我們會發現世間很多在工作方面能力非常強、非常有成就的人,可能根本不會修行。

學員3:我是願意自己能修行,能修得很好,有幸向巴山老師學習。

老師:事實上,修行不難。你是剛入門的人,把結緣的法寶請回去慢慢聽。對於初學者,只參加一天半的學習,也許領會不了太多。在起步時,可以在日常生活中覺知心的變化。因為你是容易散亂的人,喜歡想,想個不停。

學員3:對,我發現自己有一個問題,就是容易走神,今天坐在這裡發現很容易走神。

老師:走神並不是問題。迷失了,知道,迷失了,知道,這個好。對於世間工作,如果是自己不喜歡的,工作時就沒有快樂,沒有定力,無法專注於工作,會看不清工作中的優點或缺點,也無從提升。你要去看自己喜歡現在的工作嗎?

學員3: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非常喜歡。

老師:如果喜歡,工作就會成功,因為四神足(欲神足、心神足、勤神足、觀神足)的核心在於欲神足,也是起始點,就是滿意、知足於正在做的事情。如果有了欲神足,其它三個神足自會緊隨而至。

你是心很散亂的人,所以老師對你修行的建議是——不斷念誦來訓練禪定。在思考的時候,才會更公正、更沒有偏見。

學員3:謝謝。就是說以後我的修行是讓心不再那麼散亂,多請法寶回去,對吧?

老師:把法寶(書籍、音訊、視頻)請回去聽,按裡面的教導去實踐。天上不會掉餡餅。

學員3:好的,謝謝您,巴山老師。我覺得您的笑容很美。

老師:謝謝。喜歡,要知道。六點二十分了,剩下的人留到明天再互動。非常感謝各位用心地聽,隨喜各位的功德。

【完】

正確開發智慧的結果

阿姜巴山

禪窗編譯

2016年6月20日丨貴港南山寺

頂禮各位法師!各位同修,大家好!

大家感覺如何?已經過去一天了,聽得懂嗎?

事實上,修行並沒有什麼難的。學法就是學習我們自己,也就是學習自己的身和心,除此之外的其他學識,並不是必須具備的。

有一天,當我們真正徹見了自己名色(身心)的實相,心就會慢慢鬆開「執取」。到最後,甚至可以徹底扔下心本身,從而抵達苦的止息。

在起步階段,訓練是為了照見第一種實相——此身此心不是「我」。

在起步階段就需要有覺性,能夠覺知自己,沒有忘了自己——想要學習「自己」,就一定先要有「自己」可供學習。當我們陷入迷失而忘記身與心的時候,有身彷彿沒有身一般,有心也彷彿沒有心一樣,那一刻是無法學法的。當我們打壓與改造自己,打壓身和打壓心的時候,也沒有實相可供學習,因為已經被改造過了。

每一位修行者在起步階段都需要訓練覺性,要能夠覺知自己,行、住、坐、卧、吃、喝、拉、撒、說,都要能夠不斷地覺知自己。是誰在行、住、坐、臥、吃、喝、拉、撒、說?是這個身體。誰是想者、演繹者、造作者?是這個心。因此我們要有覺性,不斷地覺知自己,不要打壓自己,如其本來的觀身與觀心工作。

原則就是:身是什麼樣,就如其本來地觀照它;心是什麼樣,也如其本來地觀照它。在修習毗缽舍那的過程中,在學習實相的過程中,沒有「身體必須是怎樣的,心必須是怎樣的」,也沒有「禁止身體是怎樣的,禁止心是怎樣的」,身心是什麼樣的都行。

心造作善時,知道心在造作善法;造作善法之後心喜歡,要及時知道心喜歡;心造作不善時,要及時知道心在造作不善;造作不善後心不喜歡,要及時知道心不喜歡;心造作快樂,要知道心造作起快樂來,心喜歡那個快樂,要知道心喜歡那個快樂;心有苦,要知道這一刻的心有苦,心有苦後心不喜歡,要知道此刻的心對苦沒有保持中立。倘若修行來到這個程度,心就會因覺性而保持中立。

隨著修行的深入,越來越多地照見諸種境界或狀態的三法印,心就會慢慢聰明起來——在三法印面前,所有的境界或狀態全是平等的。一個凡夫所能抵達的最高智慧,即是照見一切境界或狀態全是平等的。屆時,心便會對所有的造作保持中立。

當修行來到那個程度,假如福報與波羅蜜具足,各方面的美德具足,持戒相當好,禪定也相當好,心有力量,智慧也開發至足夠的程度,道與果的生起流程就會啟動。即便心從來不曾進入過禪定,此時也會自行進入禪定——聖道與聖果生起時,不會生起在世人的心所處的狀態(欲界心),而是會生起在禪定裡,從初禪到八禪,也就是第八定。

因此,不斷開發智慧至某日,當量夠了,心就會自行進入禪定。一旦契入禪定,就會看見境界或狀態的生滅,有人看見兩個刹那,有人看見三個刹那,每個人是不同的。但是心並未去界定或注解那些境界或狀態究竟是什麼,只會自動自發地從三法印的角度去界定它們,因為曾經訓練過了。當看到境界或狀態生滅、生滅,有時是兩次,有時是三次,心中會生起一種領悟:所有的一切都生了就滅。

在此之前,修習毗缽舍那時所生起的智慧,稱為「毗缽舍那的智慧」。

在修習毗缽舍那時,就會看到——樂生了就滅、苦生了就滅、好生了就滅、壞生了就滅,生起在六根門的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生了就滅。而在聖道生起時,並未去界定究竟是什麼生了就滅,只是看到某些事物生起,某些事物滅去,然後頓悟:所有的一切都是生了就滅的。

根器極利者,僅僅看到境界或狀態生滅兩次,就會徹底領悟。根器較鈍者,則會看見境界或狀態生滅三次,才會徹底領悟。一旦領悟了,就會放下所有的造作,心會逆流而上抵達法元素,也就是知元素。當心逆流而上抵達知元素,包裹住心的「漏煩惱」就會消融,原先被漏煩惱裹住的心會鬆脫出來,與涅槃融為一體——品嘗涅槃的快樂,有時候是兩個刹那,有時候三個刹那,因人而異。

那些根器極利的行者,看到境界或狀態生滅兩次以後頓悟,而後接觸涅槃三個刹那。那些根器相對較鈍的行者看到境界或狀態生滅三次之後頓悟,而後接觸涅槃兩個刹那。在那以後,漏煩惱又會再次包裹住心,可是心卻已經徹底轉化了,「我」再也不會回來。

凡夫都有一個誤解,以為此身此心是「我」。一旦體證初果,初階的聖者會有正確的見解——此身此心都不是「我」。在五蘊之中沒有「我」,色非「我」,受非「我」,想蘊非「我」,行蘊非「我」,生滅在眼、耳、鼻、舌、身、心的六識也不是「我」,並沒有「我」在哪裡,惟有五蘊不斷地隨順因緣而運作變化。當一個凡夫轉變成為聖者,就會有新的父母——佛陀好比是父親,佛法是母親,所有的聖者們好比是我們的兄弟姐妹。

佛陀開示說:初果須陀洹聖者是戒行圓滿之人,但禪定只有一丁點,智慧也只有一丁點。戒行圓滿是因為他對於破戒的行為會生起羞愧心,對於破戒後會造成的苦果具有畏懼心,因而非常樂意於持守戒律。

初果須陀洹聖者的禪定只有一丁點,此處所指的禪定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進入禪定」中的止禪,即便一個凡夫的禪定可以來到第七定與第八定,在佛教之中依然不能稱他是有禪定的人。此處所指的禪定僅僅存在於佛教之中——觀禪。

初果須陀洹聖者的智慧只有一丁點,僅僅明白:「我」不存在——擁有了正確的見地而已。心的學習還不夠,依然還習慣於執取此身此心。就像是借了別人某樣東西,雖然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某日必須物歸原主,但還是戀戀不捨,不想歸還。

初果須陀洹聖者是一位已經看見了路的人——知道路在哪裡。仿佛是在黑夜中迷失於茫茫大海的人,已經知道燈塔在哪裡,陸地在哪裡,然後繼續以同樣的原則修行,即「有覺性,以安住且中立的心,照見身、心的實相」,倘若因緣俱足,法就會有次第的提升至二果斯陀含、三果阿那含,最後徹底止息苦,證悟成為阿羅漢。

初果須陀洹聖者的再次出生,無論如何也不會超過七世,感覺生命駛入了溫馨的港灣,有了依靠,在內心深處始終會有安全感。無論今生面臨多麼苦與多麼難的事,內心都會堅定——未來一定比現在更好。

這些品德也是來自大家正在學的:沒有戒,訓練持戒;沒有覺性,訓練生起覺性;沒有禪定,訓練具備禪定。有了覺性和正確的禪定,就按照佛陀的教導去開發智慧;開發智慧一段時間,如果心累了,就回來一段時間、一段時間的修習休息型的禪定。

什麼時候能夠觀心,就觀心,觀不了心,則觀身,既無法觀心也無法觀身,便修習奢摩他,就是一直迴圈往復,直至某日瓜熟蒂落。每個人學習修行原則並且明白了正確修行的基本方法之後,就根據各自的秉性分頭去用功,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一旦我們真正領會了修行的核心原則,某天去某處碰到了其他修行 者,或是聽到了其他老師的教導,就會清楚其所教導的法屬於哪個層次,其所教導的是奢摩他還是毗缽舍那。我們會心如明鏡: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什麼是、什麼不是。如此不再盲目的參加各種各樣的禪修。

其實,看臉就知道了。看弟子的臉,就知道其老師是否見法開悟。法,是以心傳心的。老師的心裡若沒有法,怎會有法可傳?有的只是記憶,靠的是背誦,即便語言一致,心卻有著天壤之別。因此,並不建議大家稀裡糊塗的到處參學,去這裡學學,到那裡看看,一年去好幾個地方、好幾座道場、好幾類禪修班,根本不是聰明之舉。我們依靠現在的智慧還無法區分:什麼是正確的,什麼不是。當然,老師也並沒有說:老師是(正確的)。

我們要以佛陀的教導來對照:修行以後,戒是否越來越純凈?是否有真正的覺性生起?有禪定嗎,心安住了嗎?是否正確地按照佛陀的教導去開發智慧——以三法印的角度去看待世間了嗎?心對所有的一切越來越多的保持中立了嗎?心越來越多地放下了嗎?心越來越自由了嗎?我們要去對照和權衡。

佛陀教導說:心是無常的。假如我們修行以後,認為心是恆常的,那就錯了。知者的心同樣是生滅的。如果知者的心一直在覺知自己,沒有生滅,這也是錯的。佛陀教導道:修行以後會看見世間的苦,世間的毫無意義。如果修行之後,有的只是快樂,整日整夜整月整年的快樂,那麼肯定錯了。要以自己的修行與佛陀的教導相對照。佛陀曾經開示:一位好的老師是梵行生活的全部。另一次佛陀又開示道:如理正思惟,也就是不會愚癡地相信,懂得聰明地與佛陀的教導相對照,是梵行生活的全部。

當今時代,我們並不知道到底誰是真正的善知識。在佛陀的時代,有佛陀為我們確認——這位是已經證悟的阿羅漢,可以跟隨他學習。而現今,誰能夠百分之百的確認說誰是誰不是呢?因此,我們並不能真正確認誰是善知識而誰不是,所以一定要更多仰賴於如理正思維。用功修行,某天自己就會知道。

今天到此應該足夠了。

大家對於固定形式的修行非常感興趣。事實上,修行包括固定形式的和日常生活中的修行。每天都要有固定形式的修行,有時候十五分鐘、有時二十分鐘,摒棄一切外緣:工作、家庭、朋友以及各種通訊工具。在沒有干擾的情況下,以十五分鐘或二十分鐘的時間,一心用功。如果時間空閒,不需要工作,可以拿出更多的時間進行固定形式的修行,也許一個小時或兩個小時,這取決於自身的因緣。

在固定形式的修行中,一般情況下,我們會做些什麼呢?開始的時候,可以先禮佛、念經:先讓心輕鬆自在,憶念佛,憶念法,憶念僧,憶念我們的老師。禮佛念經之後,心會具有一定程度的寧靜與一定程度的清涼。

如果今天工作特別忙,心比較散亂,不太適合開發智慧,而適於讓心休息,我們就修習奢摩他。如果不是特別散亂,有一定程度的寧靜,就訓練讓心安住——修行任何一種禪法,觀「心跑掉」。比如念誦,觀「心跑掉」;或是經行,以身體作為參照物,然後觀心逃離身體;觀呼吸也可以,繼而觀心的跑掉。

有些人訓練至安住之後,如果前生曾經開發過智慧或聽聞過法,蘊就會分離。有些人沒有分離,他們就要訓練去分離蘊。

輕鬆自在地覺知自己,而後觀察,比如坐著,輕鬆自在地覺知,當心安住成為知者、觀者,就會有一種感覺——身體是被心覺知、被心觀察的對象,身體是一堆物質,身不是心。身是被覺知的對象,身不是「我」。

輕鬆自在地坐著,如果不換姿勢,時間一久,就會四處酸痛,如果心是舒適的,安住成為知者、觀者,就會感覺到生起的感受不是身體,並不是物質,而是滲透進入身體的某種感覺。進而看見感受不是身體,不屬於物質,它是被覺知與被觀察的對象,感受也不是心。對於那些觀感受的人,如果心是安住的,就會看到感受時多時少,不停地變化,它不是「我」,無法被掌控,感受也在不斷生滅,感受不是「我」。

如果我們不變換姿勢,繼續坐著,隨著身體的感受越來越強,心就會開始不舒服,煩躁不安。我們看到心裡的不舒服、煩躁不安或者說行蘊,也是被覺知與被覺察的對象,是造作出來的,它們不是「我」。心裡的煩躁不安時強時弱,不停地生滅變化,我們不喜歡煩躁不安,想要它消失但卻做不到,這就是以「無我」的角度在觀察,即,無法掌控。

因此我們能做什麼?禮佛和念經,修習奢摩他來讓心休憩,訓練心安住。如果蘊已經分離,就去觀「蘊」所呈現的三法印。「蘊」若尚未分離,就訓練先去分離蘊。每一天都這樣不斷地用功,具體情況取決於每一天的條件和因緣。

其他時間則是在日常生活之中發展覺性。並不是每個人每一天都能在固定形式中修行幾個小時的。在其餘時間,身為居士的我們要去工作,以及承擔各種責任和義務,這些同樣也是修行的時間,屬於在日常生活之中發展覺性的時間。我們只是普通人,六根跟六塵接觸之後,心會造作苦、樂、好、壞,都要及時的知道。

修行只有這些而已——在日常生活之中發展覺性,以及每天固定形式的練習。如果我們在日常生活之中不放棄發展覺性,那麼在固定形式的練習時,心會非常有力量,固定形式的練習就會非常有品質。如果每一天有固定形式的修行,心會有力量,會更容易在日常生活中發展覺性。兩者是相輔相成的。

老師已經傾囊而授了,現在只剩下實踐。

每個人在修行的過程中都會碰到比較個人化的具體問題,老師聽說今天需要和十個人互動。好,第一個,請!

學員1:老師,我是來自福建的環保工作者,在十一年做公益的過程中,面對環境的污染,感到非常焦慮和急躁。去年開始修行,接觸三寶,感覺自己的心有點放鬆了,臉也鬆開一點,節奏也放慢了。這兩天聽老師的課,真的感受深刻,原本想提的問題,老師剛才已經回答了。謝謝。

老師:那就不用問了。事實上,一個真正修行人的問題是不多的。

學員2:巴山老師好!有點緊張,想問一個問題,就是能夠覺察到一些微小的和強烈的情緒。在工作與生活中,尤其在和家人相處時,有時候會被很大的情緒給帶走,情緒一來就感覺,我是應該生氣還是不要生氣呢?一生氣了可能就會表現出來,說話很大聲,想罵人。如果不生氣,自己壓得很難受,因為確實很生氣。想問是應該把情緒疏發出去還是壓住?謝謝。

老師:修行的原則是不打壓,不壓制。煩惱習氣生起,要有覺性的及時知道。心不喜歡,也要知道。

當我們不去壓制心的時候,心的造作有時候完全出乎意料,煩惱習氣會超出常態的強烈。事實上,修行並不是為了今天就變好,而是為了看見實相。我們要讓實相自然地呈現,就需要有戒作為圍欄。如果沒有戒作為圍欄,在沒有壓制的情況下,心很容易被一些煩惱習氣染污而造作惡業。因此要有戒做為圍欄,但是不要壓制自己的心。

如果在單位或家庭場合,生氣的情緒有時候非常強烈,強烈到無法掌控,即將就要破戒了,此時需要自助——需要壓制就先壓制,或者暫時回避,但是一定要知道,這並不是修習毗缽舍那的原則。

一定要知道——做什麼是為了什麼。比如:不去打壓是因為需要學習實相。但是當煩惱習氣非常強烈,下一步就要打人、殺人了,這時就需要壓制。我們一定要有好幾把刀,而不是一味地以鋒利的小刀清除煩惱習氣。比如:想把一棵大樹雕成一尊佛像,需要好幾種工具,對嗎?要先用大斧頭把樹砍倒,然後用小工具把皮剝掉,再用其它工具雕出輪廓,最後用更精巧的工具精雕細琢,對嗎?

我們以戒對抗粗重的煩惱習氣,以禪定來戰勝中等的煩惱習氣,以智慧戰勝微細的煩惱習氣。而不是一直開發智慧,一旦忍受不了則動手打人,這個不行。明白了嗎?

學員2:然後替一位師兄問一下:居士可以吃肉嗎?還是應該吃素?

老師:我們並沒有吃肉,我們吃的是食物。請記住:一個人抵達純凈無染是因為智慧,而不是因為食物。

學員2:謝謝老師。

學員3:很開心,今天開心得我都說不出話了。

老師:說不出來就不用說。

學員3:要,一定要說,這個機會很難得。

老師:只需要看到感覺就夠了。

學員3:哦,但是我非常高興,本來有很多很多問題,現在只問兩個。第一個,我是首次來聽老師講課,非常幸運,收穫很大,但我覺得自己一來到這裡面對老師的時候,就會感覺很困,是什麼原因?

老師:非常簡單,接觸所緣之後,心是什麼樣子的,要及時知道。比如: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心不喜歡,要及時的知道。懷疑了,也要及時的知道。

學員3:就是總在打瞌睡。

老師:昏沉,沒關係,昏沉不是煩惱習氣,而是因為身體困乏,困了,就去睡,餓了就吃。簡單得要命。但並不是說——懶惰了就去睡,嘴饞了就去吃,那是不同的。

學員3:我知道,我平時沒那麼懶惰。就是走到禪堂面對老師時,心裡感到很興奮,也很喜歡聽老師講課,但是一面對老師,聽著聽著就像要睡著了。好吧,這個問題我明白了,謝謝老師。

還有個問題,就是我聽了老師的課,想到去修行,其實我從修行中得到很大的啟發,我去了一期動中禪後,感覺到自己的改變,各方面都有收獲,但是覺得平時做什麼事情的時候都有一點壓抑自己。今天聽了老師的課,我想到一定不要再壓抑自己了,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這點。

老師:做不到的。如果能做到,心就是「我」了。

學員3:就像某件事,我不喜歡做,但還是接受了去做,過後就感到有一點煩躁,心不定,就是這種原因。

翻譯:你說什麼?

學員3:就是說,比如有一件事,人家要我做,我很煩躁不喜歡做,但還是接受去做了,然後就感覺到自己的煩躁,心裡定不下來,老是跟著思維飄啊飄,定不下來。

翻譯:所以你要問什麼?

學員3:我如何把心定下來?

老師:以保持中立的心去如實觀。

學員3:去觀心嗎?

老師:心不喜歡的那個生起的境界,要及時知道。

學員3:謝謝老師,感恩。

學員4:謝謝老師。我想請老師指導一下修行。

老師:修行進步了。心力越來越強,覺性和智慧也越來越多,已經越來越長大成人了。有的人八十歲了,心依然是孩子,是一個沒能明白世間的心。你的心慢慢長大了,覺性與智慧也慢慢增長,越來越理解世間。很好,繼續用功,隨喜功德。

學員5:巴山老師好!這兩天內心充滿喜悅,覺得自己離老師那麼近是很有福報的。我最大的問題是太過於緊盯我的女兒,她會令我擔心,我對她盯得太緊。我會跳到那個境界裡,想問老師,如何讓心安住?如何開始修心?謝謝。

老師:有職責去照顧自己的孩子,就要去照顧。

學員5:但是我的女兒已經成人了,她20歲了,可能我的確是太……

老師:很多人的女兒已經40歲了,母親依然還會牽掛,(老師轉向一位老學員)對嗎?要及時知道:無論何時,心有牽掛、有擔心,那一刻的心裡就有苦。我們有義務把子女撫養長大,提供學習機會和教育,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不會按照我們的設想去走。我們連自己的心都無法掌控或強迫,怎麼可能去掌控或強迫孩子的心呢?

學員5:感恩老師!謝謝。

學員6:感恩老師!第一次跟老師互動,有點緊張。我有兩個問題:我之前修的禪法比較緊盯和專注,現在是用念誦的方式,念「阿彌陀佛」,請老師看一下我在念誦方面的狀態如何。一般採用出聲的方式,還有一個是不出聲的,在心裡默念,請老師指導。

老師:這兩種狀況中,你的心都不正常。心裡默念的那種,打壓力度更強。

學員6:我之前太打壓了,畢竟修了幾年,不能輕鬆地念誦,有時候念誦時間長了,還會有點頭痛。

老師:緊盯的力度太強,所以會頭痛。念誦的時候,不要想著自己在修行。平常你會念誦什麼?

學員6:念誦「阿彌陀佛」。

老師:可以換一下,玩兒一樣地換個試試,不用念「阿彌陀佛」。

學員6:念什麼?

老師:老師帥。

學員、老師(笑)

老師:看見了嗎?你現在無法緊盯了。(笑)念其它內容也可以,老師只是讓你體會一下,不需要太認真。

學員6:我換一個吧,念「紅茶」,先念出聲,「紅茶、紅茶……」

老師:這個好太多了。

學員6:現在默念紅茶。

老師:也比你剛才默念時好多了,心會舒服些,你感覺得到嗎?

學員6:是不是因為「阿彌陀佛」字數比「紅茶」多?

老師:事實上,念誦的內容是長是短,每個人的喜好與秉性是不同的。對於非常容易煩躁不安或習慣於緊盯的人,如果念誦內容較短,就容易緊盯,每念一次就緊盯一次,如果念誦特別短的內容,並不太好。而如果內容較長,則不知道要在哪裡下手緊盯,就可以輕鬆舒服地念,邊念邊迷,並沒有刻意緊盯某個詞。

學員6:老師,我能不能換個咒念,它稍長一點。

老師:比念誦「阿彌陀佛」要好些。

學員6:那我就換這種,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念「阿彌陀佛」。

老師:重點在於:一定要知道做什麼是為了什麼,而不在於究竟要念誦什麼。我們關注的只是:用哪個方法之後,覺性能夠常常生起。用哪個方法以後,迷失的時刻,能夠更快地知道。用了哪個方法,不太會緊盯,我們就用那個方法。

學員6:哦,這個輕鬆自在。其實我念「阿彌陀佛」的時候,也能看到心跑掉,但是我覺得有點緊盯。所以想問老師,該以什麼樣輕鬆自在的心來念?這個力度掌握不好。

老師:事實上,緊盯也是跑掉——跑去緊盯,迷失去緊盯,緊盯但是沒有看見,那也是迷失,迷失去做了。

學員6:那…第二個問題…

老師:你現在的心剛剛好,感覺到了嗎?你能覺知自己但沒有打壓,要記住這個。

學員6:我想請老師直截了當指出我目前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

老師:每個人都有許多弱點。不斷地修行,就會越來越多看到自己的不足,每個人全都有。在泰國也有很多弟子喜歡問這樣的問題——我有哪些需要觀?老師想說的是,如果我們自己還沒看到,無論老師怎麼為我們指出來,我們依然看不見。

學員6:那我是不是先解決念誦的問題,讓自己比較輕鬆自在?

老師:就是這樣去訓練,加上日常生活中發展覺性,慢慢就會整體的好起來。

學員6:謝謝老師,感恩老師。

老師:您現在是變成了比丘,還是沙彌?

學員7:還是沙彌。

老師:您的修行怎麼樣?

學員7:我覺得曾經見過一次安住的心,但是不知道對不對?

老師:整體來講,您的修行有了非常大的進步。

學員7: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老師:沒有,就是慢慢用功。已經進步非常大了。

學員7:撒度!撒度!撒度!再問一個問題:一個沒有法的人,和一個有法的人,對「Sati」的闡述和理解是否一致?

老師:從原則來講,如果我們參加這樣的學習,每個人都能夠知道:覺性生起的近因是什麼?覺性是什麼?誰都能夠說。如果去教別人,也能教,所教的是自己真正理解的那個層面。比如,我們知道持戒應該如何持;覺性源於什麼;如何以覺性呵護心,心才會有戒。

我們理解到哪個層面,就能為別人解釋到哪個層面。倘若講到修行方法,一個已經會修行的人也會講,但是講到自己還未抵達的更高境界則會淡而無味,無法抵達聽者的心。比如:我們還未抵達「心不是我,我不存在」的境界,內心深處依然執著的誤認為「我存在」,那麼我們講到「心不是我,我不存在」的時候,是沒有任何感覺的,因為內心深處依然執著的認為「我存在」,聽法者的心是不會被導向「我不存在」的。

如果想教別人,是可以分享,和別人分享修行的基礎,而那些超過自己領悟的境界,別急著去分享,讓他們去聽隆波帕默尊者的法談。比如一個人能把老師講法的內容背得滾瓜爛熟,一字不漏,但如果他不會修行,心沒有成為知者、覺醒者、喜悅者,那麼他自己的心都是睡著的,聽他講法的人要想醒來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學員8:老師,您好!這兩天聽了開示我收穫很大,想問老師,比如昨天說到要有一個快樂的所緣,老師說是「紅茶」,我想起今早的米湯很好喝,我就是「米湯、米湯」,訓練的時間應該不是很長,但感覺可以很快速地覺知,心像閃電一樣,一下子到這裡,一下子到身上,一下子到皮膚,快速地到處跑,我不知道這是由於覺性的生起還是因為我過於敏感?

老師:你的心真的有看見。

學員8:還有這兩天在走路中,我也嘗試用老師教的方法在生活中提起覺性,在走的時候,有時心跑到眼睛,有時跑到耳根,我都有提醒。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帶有強迫的成分,還是自己真能夠理解並運用「覺性」?

老師:有時候是真的看見,但是你別追求一直看見。什麼時候想要一直看見,就會變成緊盯。

學員8:老師說得非常對。還有就是我有時候喜歡盤腿坐著,坐在這裡就是自然去覺知——這個狀態如何?並沒有固定的所緣,只是非常輕鬆自在地坐在這裡覺知自己的身心。

老師:可以。

學員8:還有,剛剛在聽老師講課,我也在覺知——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跑去聽老師的聲音,一下子跑到呼吸。但有時候覺得——感覺聲音和感覺呼吸是同時的,究竟是心快速地跑去跑回,還是可以同時感覺兩者?

老師:它們發生在不同的時刻,但是發生的速度極快而且接近,所以感覺好像是同時的。

學員8:哦,那應該是來去來去這樣。

老師:從究竟真理的層面上,真正的境界並不是「來去」,而是——在這裡生起,然後在這裡生起,接著在這裡生起,然後又在這裡生起。速度極快且緊湊,所以會誤以為心跑來跑去。

學員8:老師對我以後的修行有什麼建議?

老師:已經會修行了。如果什麼感覺生起,就自然、平常、普通地覺知,

不難的。

學員8:好!感恩老師!

學員9:老師好,想請老師指導一下我的修行。

老師:修行有非常大的進步,感覺到了嗎?你的心跟以前不同了。很好。

學員9:但我還是覺得平時很散亂。

老師:心沒有保持中立。

學員9:針對這個散亂,有沒有其他辦法,是不是平時太懈怠了,還是什麼原因?有沒有什麼可以改進的辦法?

老師:如果想幫忙,在平常要儘量為心找個臨時的家,可以一整天不斷透過念誦來幫忙。

但你現在的心是不正確的,這樣呵護和壓制心,一旦從壓制中鬆脫出來,就會非常散亂。要及時的知道,當下的你在打壓,感覺到緊繃了嗎?一旦從被打壓的狀態中鬆脫出來,你會非常散亂。如果平時不希望處於這樣的狀態,不想太過散亂,就為心找個臨時的家,比如一整天念誦,行、住、坐、卧都念誦。輕鬆自在地玩一樣地念誦,但要一整天念誦,吃飯念誦,上廁所念誦,洗澡也念誦。

學員9:還有就是,今年初的時候生了一場病,出現一些奇怪的症狀,我很害怕,如果再出現這個症狀,不知道該怎樣面對?

老師:要活在當下。

學員9:好,謝謝老師。

老師:看到了嗎?事情還沒有發生就已經苦了。

學員9:謝謝老師。

學員10:老師好!我是修淨土念佛的,第一次聽到南傳佛教的內容,想問——這兩者有沒有衝突?

老師:涅槃是無生無滅的。哪個地方有生,那個地方就還有滅。哪個地方有生,那個地方就還有老、有病、有死。

事實上,以前祖師大德們的理解與證悟是同樣的,也是正確的。而非常多的求法之人,並不是每個人都勇猛無畏。有些人需要有所依靠,需要構建某些世界,讓心暫時有個依靠,從而繼續堅定地前行。

如果只是一味念誦,並沒有開發智慧,有一天就會投生到相應的世界,至於那個地方是不是有佛,沒人知道。這取決於念誦達到何種程度的禪定,如果在念誦的時候,心與所緣密切粘合,能進入禪定,且在臨終之前禪定不退失,死後就會投生到梵天界,梵天界同樣有聖者存在。菩薩在梵天界也有,在天界也有,我們跟哪一位有因緣,死後也許會與他在一起。

但是請記住:哪個地方有生,那個地方就必然還有滅。哪個地方還有名與色,那個地方必然還有苦。涅槃是完全超越這個的。

學員10:請老師指點我該如何修行?

老師:可以念經——念經後,心跑掉,及時知道;念經後,緊盯,也要及時知道。

學員10:要念什麼經呢?

老師:什麼都可以,你喜歡的就行!

學員10:好,謝謝。

老師:在佛陀時代,法並沒有大乘與小乘、南傳與北傳之分,有的只是哪些法可以導向苦的止息。

學員11:老師好!剛才老師開示說,凡夫品嚐到那個境界兩次就可以領悟。在日常生活中,我經常看到驚恐像閃電一樣刹那進來就消失,發生得比較頻繁,我想問這算看見了無常嗎?驚恐屬於煩惱習氣嗎?

老師:這也是看見生滅,看到驚恐的生滅,屬於看到「無常」,也就是看到境界或狀態的生滅。而聖道生起的程式是在禪定中發生的,當一切因緣具足,心會自行契入禪定,看到境界或狀態生滅,但並沒有界定它是驚恐或是什麼。

學員11:我沒有界定,我常常看見它發生,也懷疑過,很小的時候就有過這種現象,以前沒有修行的時候,不知道要去覺知。以前發生這種狀況時,我會生起瞋心,現在反而有點歡喜,以為是看見了三法印。

老師:沒關係,高興,及時知道「高興」。

學員11:還有個問題:老師說,開心是禪定的近因。在固定模式裡,我嘗試了很多種禪法都沒有開心,就以經行來做每天的功課。經行時,可能因為太散亂,我喜歡讓心回來輕輕地抓住所緣,然後以第六感去覺知身體的移動,以看身體的移動作為參照來覺知自己的心,有時候也能及時看到心跑掉,而有時候會迷失很久,有時候跑去想了,就會一下閃過迷失的全過程。想問老師我這樣用心正確嗎?

老師:基本可以。

學員11:還有個問題:在我沒有修這個法之前,我在念很長的楞嚴咒時,會清楚的看到念頭像外來的東西一樣進來一下就滅掉。當時也不記得什麼,現在想起來是因為太迷失了,是不是可以持這個長咒來覺知?

老師:同樣可以,無論哪篇經咒都行,只要是了然於心的,不用去想的。

學員11:因為當時看見過一次念頭的生滅,所以就想能不能繼續念這個咒?

老師:一定要去嘗試。

學員11:我覺得太長了,心不太喜歡。

老師:如果不喜歡,就別用。

學員11:但是又懷念那次的生滅。

老師:哎,生滅生起的頻率高得要命。忘掉那個曾經看過的境界。活在當下。

學員11:最後一個問題:我在睡覺觀呼吸的時候,曾經觀著觀著突然看見我的一條腿,其他東西全部消失了,是不是我上輩子已經修到這一步了?

老師:哎,誰知道呢?

學員11:那算是看見什麼了嗎?

老師:心有禪定的時候,也可能會出現這種狀況,是奢摩他的特徵。

學員11:請問老師對我往後的修行有什麼建議?

老師:已經會覺知自己了,要慢慢不斷用功。別害怕煩惱習氣,你的常態是害怕煩惱習氣,不想讓心造作煩惱習氣,你習慣性的打壓。

學員12:2011年,我開始接觸動中禪,10月份第一次參加禪七,當時心很散亂,但也有幾次輕安,回去後自己用功到行、住、坐、卧、吃,包括眨眼都能覺知,有一次看到念頭撞到胸口後滅掉。能夠做到從早上起來,無論看書,睡覺,說話,動,全知道,思考的時候都能知道,仿彿思考跟我是有距離的。但是以前沒有學習過四念處的理論,在那以後,有一個月沒有修行,這種感覺就慢慢退失了。我想也許曾經明白過什麼叫「名色分別智」,從那以後,2012年按照自己的方法修行,卻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也參加過禪修,胸口緊繃的感覺一直存在,甚至會持續好幾天。有人建議我念誦,依然沒有改善。去年接觸隆波帕默尊者的法,聽了很多法談,慢慢知道自己的問題。所以就來參加禪修,想請教老師幾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我之前是在觀身還是在觀心?

老師:在這之前,不是觀而是緊盯和打壓。因此這個問題可以放下了,因為不是覺知自己,之前的心並沒有真的準備好——學習身心、開發智慧,太過於刻意緊盯和專注了。

學員12:第二個問題,我覺得自己屬於貪欲型,應該修身念處,不知道對不對?

老師:你觀身也可以,因為你平常並不是想得很多的人,可以觀身。觀身體行、住、坐、臥,或者動、停,這個可以觀。但並不是選擇了觀身就無法觀心了。無論何時,覺性生起,覺知到感覺,就去覺知,無需討厭,我們並不刻意選擇。你可以以身體作為學習的主體,以身體作為家。

學員12:我是不是應該繼續修動中禪的手部動作?

老師:事實上,無論是做手部動作,還是觀腹部升降,或者觀行、住、坐、臥等等各種善巧,適用於不同的人。每個人要自己體會,應該如何拿捏。

學習了原則——讓心與某個事物打成一片,然後觀心離開那個事物,就會獲得禪定。可以自行觀察,使用某個方法之後,覺性常常生起,說明該方法適合自己。如果用了某個方法,覺性生起並不頻繁,心憋悶或緊盯,沒有快樂,說明這個方法不適合自己。

有一個慣例:如果某人以前用了某個方法之後產生緊盯,比如做手部動作後緊盯,如果現在依然選擇做手部動作,就很容易回到以前緊盯專注的舊路上去。如果以前使用的方法很容易造成緊盯與專注,心並不正確,老師就會建議不要再使用那個方法。老師會建議嘗試一個從未使用過的新方法。待到心正確了,如果再回到以前的方法,也會做對。

大家一定要記住:沒有哪個禪法是最好的,沒有所謂的觀呼吸是最好的,觀腹部升降是最好的,做手部動作是最好的,或者觀心是最好的。有的只是對於某個具體的人而言,最適合他的禪法。

只有這點問題對吧?

學員12:還想問老師,對於我以後的修行,重點在哪裡?有什麼要囑咐嗎?

老師:你習慣於緊盯,所以很容易緊盯。你平常做什麼職業?

學員12:寫稿子,各種文檔處理。

老師:你在寫的時候,如果對寫的內容感興趣,同樣會有禪定,但那是心往外送的禪定。做了之後,同樣會時不時的寧靜。如果心喜歡這個工作,就會有快樂,就會擁有休息型的禪定。

但你不可能一直不停地寫東西,如果起身離開辦公室,就去覺知身體:起身去上廁所,看身體走,看身體排泄。吃飯時,看身體吃。就這樣觀,觀身體不是「我」。

學員13:老師好!我覺得老師非常有智慧,講的法和我的心很契合,聽了之後很歡喜。想請老師指導一下,不知道現在是修身念處,受念處,還是心念處?

老師:原則是能觀心就觀心,觀不了心就觀身。

學員13:我之前參加過動中禪、馬哈希,葛印卡內觀,還是分不清楚哪個比較適合我?

老師:原則如果穩固與牢靠,我們就能區分什麼適合自己,什麼不適合。我們去體會:比如做手部動作,僅僅只是一個善巧方便,做手部動作並不是修行原則,僅是針對具體某人的善巧與方便。

如果做了之後,看到身體動,心是觀者。有覺性在覺知自己,說明適合自己,做的時候沒有打壓。隆波甘恬長老曾說:十四個動作是後來才出現的,核心在於覺性,而不是十四個動作。

學員13:不知道我現在的狀況如何?

老師:您的修行基本可以。一個瞬間、一個瞬間的有自然的禪定。

學員13:有一次我在說話的時候,突然看到自己的整個狀態:自己的說話、心裡的情緒,整個狀態都知道。有點像看電影,但又不是,就像看到另一個人,只是在說話,像個機器人,但是並沒有一個我分出來在看這個狀態。而且這個人在做的一切動作、一切情緒中,並沒有一個我,只是一個過程。我想知道那個狀態對不對?

老師:「分離出來成為觀者」並不是有個什麼徹底抽身出來。只是一種感覺而已,感覺某一部分知道在發生什麼,有某一部分知道境界或狀態,知道蘊在工作。除非是修習禪定的人,知者、觀者非常強大,知者就像是從上面往下面看,但並不是我們這些坐在禪堂裡的人。

學員13:剛剛老師提到心生滅兩次或三次,達到這樣的境界就是明白了身心的實相嗎?是不是證初果?

老師:心生滅兩三次,僅僅只是聖道生起的一部分。老師剛才沒有講出全部,如果講出全部,我們會想得太多。

學員13:那以後還是直接觀照身心,按現在的路繼續走嗎?老師還有什麼要指點的嗎?

老師:您的修行,原則是正確的。您可以觀察一點:當面對同樣的出家道友,與您見到居士的時候,「我」是不同的,不停地在變。

學員13:我不太明白。

老師:意思是,您的行為舉止會隨著碰到不同的人而發生變化。假設見到寺廟的大和尚,您的心就會超乎尋常的恭敬和柔軟;或者跟您同樣出家年紀差不多的人在一起時,行為舉止就會更加輕鬆自在;若是碰到居士而不是出家人,您就會非常謹慎和收攝,更像是出家人。就這樣不斷地觀心的變化,沒有任何指責和批判,不去對治,去看它們做,看它們不停地變化。

學員13:對,我一直知道心的狀態。

老師:您當下也是假冒的。

學員13:我感覺見到熟人時,心是一下子放開的。

老師:現在也是假的,當下正在努力地讓它舒服,努力地讓它不做,但依然是在做。不用問了,就去看這個,這個適合您。

學員13:好,謝謝老師。心念處跟受念處,是不是同時觀兩個。

老師:讓您觀的是觀心,看心的所作所為。您不需要想得太多,只要看到——碰到一個人是一個樣子,碰到另一個人是另一個樣子,這樣去觀。很好玩的。沒有任何批判。

學員13:是的,我有時候會看到,以前還覺得奇怪。原來心就是這樣的,碰到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樣子。我就順著它,它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老師:對,就是看它變化,看它「做」,但不進去幫忙。

學員13:謝謝老師,還有就是我感覺今年的狀態很不好,有時候打坐看書昏沉很嚴重,以前從沒出現過如此嚴重的狀況,好像被催眠了,那種昏沉的力量很強大,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我嘗試用內觀或禪修來改變,發現不管用,不知道是不是有外力在影響我,還是怎麼回事?

老師:修行的某些時段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如果修行之後感覺很好,就繼續用功。如果出現不正常的昏沉或迷糊,也要繼續用功。以保持中立的心,按照原先做的一切去做,一段時間後,癥狀會消失。修行並不是為了得到好的境界,比如一直覺知、覺醒、喜悅的狀態。

學員13:好,謝謝老師。有時候睡覺時感覺醒了,卻還在做夢,不能動,感覺夢很真實卻不能動彈,感覺有某種未知的力量。我有點恐懼,就掙扎著動,掙扎好一會才能動。

老師:就是這樣,身體睡著,心已經醒了。一旦醒了,就會看見心在想,就好像在做夢。

學員13:但我沒辦法動彈,就會恐懼,要掙扎好幾次才能動。

老師:您已經看到了「無法指揮」。我們誤以為心一直可以指揮身體,但是出現這種狀況就會知道心不是真的可以指揮身體。心不是「我」,身也不是「我」。

學員13:謝謝老師。

老師:張同學(學員9),心不要害怕曾經發生的事。如果害怕曾經發生的事,心就會像這樣收縮,不好的能量就會趁虛而入。真正覺知、覺醒、喜悅的心,不是這樣壓制的。你的問題在於,害怕心往外送之後會收到不好的能量。因為害怕,心就不正常,無法自由地外出。你坐著無事的時候,心就會收縮,這樣收縮時,心會沒有力量,因為被壓制了。因此要做回普通人,及時知道心的害怕。當下稍好一點。如果一直這樣收縮心,並不好。

好,結束了,隨喜每一位的功德,願每一位在法上進步。

【完】